因工作关系福泽谕吉出入过风俗场合，自认见识不少，却没有哪个花魁如少年这般，仅一个背影便令人移不开目光。

        目也想跑，却放不下美人，心存侥幸抱起美人混在队伍里往外跑，下一秒只觉胳膊一疼，下意识松手，怀抱便空了。

        福泽谕吉忽然想起成为杀手的初衷。

        这次也一样。

        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杀死一个人，就像死蚂蚁一样简单。

        清瘦少年一袭青衣背对他半趴在地上，衣衫松松垮垮挂在上，后领口被扯开，线条优美的白皙后颈在月光下散发莹光泽，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遮掩住后背大半的肌肤。

        高烧加涌动的情令偌笙四肢无力，脱离禁锢后狠狠摔在地上，地面冰冷，他知自己得趁着清醒赶紧爬起来离开这个地方，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勉力撑起半边子又重重倒下，除了急促呼什么都不了。

        他愿意作为一柄利刃劈开战乱与黑暗，愿意用手中剑为国家带来和平与秩序，就算因为堕入黑暗，与杀戮为伍也在所不惜。

        岛国文化中后颈一向有色情的意味。

        福泽谕吉刚执行完暗杀任务，激战过后口沸腾的杀意久久不能平静，每当这种时候他会一个人静静待在安全屋。

        可直到此时，当自己无视正在发生的暴行漠然从旁走过，福泽谕吉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被杀戮影响心，忘记了初衷。

        “放开他。”武士沉声。

        混混们瞳孔骤缩，哪怕再无知也明白遇到了茬子，不由双发齐齐后退，脸上终于带上了惊惧。

        目疼得惨叫，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捂住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跟在众人后面，这次没有遭到阻拦。

        声线音调与初次开口没有丝毫差别。

        可愈是遮掩，肌肤的白与发丝的黑色彩对比愈强烈，让人不自觉便想要撩开青丝去碰肌肤，想要试试看那肌肤是否跟发丝一样柔细腻。

        混混们彻底意识到自己惹到怎样的存在，下意识寻找目拿主意，却见原本站在队伍中间的目不知何时躲在人后，瑟瑟发抖地四肢暴他的恐慌。

        是工作完准备回家的从业者吗？

        男人穿墨绿色羽织，右手始终不离腰侧，即使面对弱小到可怜的对手仍本能保持警惕，影好似与黑暗为一，即使站在月光下也无法照进他淡漠无波的眼底，银白的发丝，线条锋利的薄，笔直的脊背，看到他就像看到一柄出鞘利剑，寒光四溢，冷锐锋利，多看一眼就要被割伤眼球。

        危机解除，偌笙再也扛不住，闭上眼晕了过去。

        将作恶的人赶走，他问：“你没事吧。”视线扫过倒在地上的人，他顿住了。

        昏昏沉沉中，他听见有人问：“你没事吧？”

        他走进暗巷，阻止一场暴行，救下一个人，和路过街看见饮料瓶扔在地上于是随手捡起扔进垃圾桶没两样。

        嘴里说着救人的话，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波动，没有义愤填膺，没有正义热血，也看不到厌恶，好似眼前的人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走不进他眼里。

        此时木屐声停止，武士停在众人先前站立的地方，样貌暴在光亮中。

        福泽谕吉大拇指不自觉隔着衣料摩挲剑柄，尚未平复下去的血再度沸腾，口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出来，却因为迟迟找不到发口而化作聒噪鼓动的心。

        当时他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践行的。

俨然是刚才扑过去的人。

        众人最后一心理防线就此崩溃，顾不得躺在地上的同伙，连带爬跑向巷子另一。

        从事风俗行业的男女工作期间会将脸连同脖颈涂成洁白无瑕的颜色，为客人斟酒时稍稍颔首，便出半截洁白的后颈，纤细美丽的线条顺着脊骨一路往下，最终被包裹进华丽服饰中，那种若隐若现的魅惑好似隔靴搔，令客人抓心挠肺地惦记却偏偏求而不得。

        高明的男女把暧昧拿得恰到好，七八分的样貌也可以演绎出十二分风情。

        路过巷口听见暗巷深有人调笑，福泽谕吉本不多事，战乱时期社会失序，横滨更是混乱无比，这种事情每天不知在各个角落发生多少，他不过来也不该，却不知为何停住脚步。

        偌笙不自觉抬望去，视网倒映出一人影，泠泠月光为那人镀上一层光晕，高大的男人在光晕中面目模糊，晚风过，墨绿色羽织翻飞鼓动，那绿色在偌笙眼底翩跹跃动，是他见过的最生机的颜色。

        正因为淡漠到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才更令人心惊。

        如果连发生在眼前的恶行都不去阻止，又怎能奢望去保护整个国家？到最后，他也会变成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贪婪没有底线的政客吧。

        福泽谕吉心绪不宁，注意力并不在这群乌合之众上，几个小混混而已不值得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