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第一次见到叶慈是一个夏天。
他在小县城七横八竖的街dao里穿梭,如愿以偿地迷路了。走累了,拐进路边低矮的小卖bu里买水,一扭tou看到了对面低tou在本子上飞快地画些什么的女孩。
她坐在树下的阴影里,tou发松松垮垮地扎着,从左肩歪垂下来。阳光透过树叶在她shen上投出不真切的光影,叶慈抬tou朝他望过来,受不了强烈阳光似的半眯起,让他想到山间野xing难驯的狐狸。
他当然能一眼看出女孩在速写。笑了笑,他走过去问dao:“能看看吗?”
“当然。”女孩把速写本转过来给他看,“不好意思哦,把你也画了进去。”她说着抱歉,面上毫无歉意,眨眨眼,仍是狐狸般狡黠。
沈疏便在速写本上看到了仰tou喝水的自己。女孩的笔chu2是和外表不符的凌厉干脆,勾勒也传神。她似乎不太看重nong1淡涂抹,只力求用线条勾出笔下世界。
线条。笔直的线条,弯曲的线条,锋利的线条,凌乱的线条。沈疏恍惚间,在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的画里看到了蓬bo。
是个好苗子,他在心里说。他递回本子,笑了笑,转shen离开。
第二次见面来得很快。
三天后,沈疏站在朋友开的画室门口,听他讲最近的学生。“……有个姑娘,天赋不错,难得也有灵气,就是基础不好,以前没系统练过……”
他随口应着,转tou从窗hu往画室里看。他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孩,她正眯着眼涂画一个苹果。沈疏发现她色彩也画得干脆利落,结构也准,只是依然没有光影细节。
朋友注意到他的目光,知dao他虽是业余爱好画画,水平却不低,便笑着说:“就是这个姑娘。你要不去指点指点?”
“不了。”沈疏转回了tou。“我不专业。”
但他最终还是指点了女孩剩下的整个集训。那个夏天,他接到了父母双双意外去世的消息,chu1理完后续事宜他shen心俱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一直以来努力想摆脱却不成的一切忽然消失了,他感到愧疚的轻松,随即被巨大的空虚浪chao席卷。朋友邀请他来散散心,看出他状态不好,又强拉他在画室里兼职指导一下学生,找点事情zuo。他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叶慈的基础是真的不好。她坦然承认自己没有系统学过,只是从小喜欢胡乱画画。家里不同意她走美术,她就揣上了多年剩下的零花钱,跑来了这个画室集训。
“上次?”她咬着笔杆想了想,“我集训得受不了了,跑出去画点速写。哦,当然不准,我偷溜出去的。”
沈疏看着悄悄跟他眨眼的女孩,觉得那个午后令人目眩的日光又在眼前闪烁。他刺痛一般地扭过tou去,帮女孩的画改了几笔。
“沈老师是大学教授?还是华安大学?”偶尔他们会谈些绘画以外的事。叶慈惊讶地睁大眼睛:“沈老师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吧?教授可以这么年轻吗?”
“只是副教授。”沈疏纠正。
他不想细谈这个,于是问她:“你自己跑出来集训,不怕你爸妈担心?”
“不会被发现的。”
“为什么?”
叶慈停下涂涂画画的手,转toulou出笑容:“我跟我爸十年没联系了。我妈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保姆没看住我会被辞退,她们也不会告状。”
沈疏一时不知dao该说什么。
叶慈转过去继续画画,“沈老师别cao2心我的事了。倒是您――如果一直找不到想zuo的事,要不要来zuo我的家庭教师?”
沈疏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一等一地min锐。
他知dao女孩的邀请是看出了他这段时间无所适从的窘迫,并不是真指望他去教学。叶慈第二次发出邀请的时候,他答应了。
集训结束后,沈疏和朋友告别,在叶慈家别墅的客房里住下,真当起了家庭教师。其实叶慈并不需要他指导什么,更多时候自己闷在房间里学习,偶尔邀请沈疏出门写生。她喜欢钻进大街小巷里,画各种各样的人――吵架的小商贩,旁若无人的卖艺者,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像刚出山林观察人间的小jing1怪。
除夕时叶慈母亲叶瑛回来了。她接手家族企业数十年,气势不怒自威。母女俩不咸不淡地交liu了几句,叶瑛似乎已经忘了几个月前和女儿关于学美术的争执。对于沈疏这个奇怪的家庭教师,她也只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晚间吃饭时叶瑛没有出现,叶慈也房门紧锁。夜半,沈疏听着远chu1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了无睡意,索xing倒了杯酒,站到窗前去看烟花。
房门被敲响了。沈疏打开门,看见了一大盒花花绿绿的糖果。叶慈明亮的笑脸从盒子边挤了出来,“新年快乐,沈老师!”
沈疏笑起来。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叶慈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不容拒绝地吻上了沈疏的chun。
烟花声在窗外炸响,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