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溺水者被骤然拉出水面,在这飘的沙海里,卡维发出劫后余生般的重的息。不,那绝对不是劫后余生。那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黑夜与深渊罢了。你竟还在想着逃脱吗?卡维在心里嘲笑自己。他几乎笑起来了,在面前赤的男人不解的目光里,他放浪地笑出了声。
嘴角仍以一个恐怖的弧度上扬着,而笑声渐渐弱下去,到最后只剩下沸腾的眼泪在嗬嗬作响。卡维不肯屈服般地笑着仰起,看向男人空无一物的眼睛。
“你是谁?”
他早就死了!
好冷,卡维喃喃。被炙烤而蒸腾的汗滴在他的脖颈和后背上散发出寒意,金色的发尾已经被兜而下的冷雨浸透。他在密匝的雨线里走上沙丘,垫高的鞋跟在他后留下一串犹疑不定的痕迹。缓慢地接近了,那原始而完好的:在铺天盖地的灰黄色间,它显眼得手可及。卡维伸出手去,茫然地想要抓住眼前绝美的幻象。但是他从来都没能抓住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抓住过他。
他死掉的时候,你一无所知!
……艾尔海森,为什么非得是你?
卡维略显夸张地挑动了一下眉。理智似乎残存不少——甚至占比更大了。
明的冗饰、像野兽一样在月光下把自己埋进黄沙、任凭毒辣的阳光在表层耕耘,它都永远泛着病态的白:病态到刺眼。它背弃了文明,转过去又被蛮荒拒绝。
男人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说他还活着。你早就死了,卡维嗤笑一声。他把转向右边,又转回来。“理解不了?那我换个说法。唔,拆成两个问题好了。
这恐怕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影子在梦里回答,你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值得你如此费心钻研的人了,不是吗?
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你是谁。某一年的梦境深,卡维强笑着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黑影说。
还不死心吗?他的骸骨就站在你前面!你从未过问他的痛苦、从不接纳他的思想。你真的只是在害怕连累他吗?
男人赠与他寡淡的一瞥。艾尔海森,他说。
“行,那么第二个问题。”
还好,他尚且可以抓住一些象的位。他攥住眼前人的肩膀,然后抬:在刺目的烈日光下,他看见了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灰绿色的眼睛。
重逾千斤的羽落下来,被砸中的人却得花费好几年才能理解其中的兴味——是这样吗?在膨胀的日光里涨大的孔,战栗着立起的微小汗:卡维在愈渐急促的呼声里猛然抬起,于密密麻麻的眩晕感中感到一阵硕大的空白。喜悦?悲伤?我该庆幸你尚且存有一丝理智吗?他迎着刺目的光线找寻着那双几乎夜夜入梦的眼睛,却只能在一片空里发觉了另一片空。
还是你害怕让他知……你早就疯了?
变故在刹那间发生,原本雕塑一般安静的男人爆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血丝蛛网一样迅速充满了他的整个眼球,灰绿色的瞳孔在闪烁间被血红色取代。他发出不成调的、嘶哑的吼叫,如同猎食的野兽一般弓起子、踮起足尖,直扑猎物脆弱的咽。他那娴熟的捕猎技巧和野蛮的嘶吼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卡维在被扼住咙的前一秒这样想。但是剧烈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第二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呃!”
不知为何,卡维停顿了一瞬。好似冥冥中有丝线扯动神智,他在无边无涯的灰绿色里生出一种荒诞的预感:他不该问这句话的。或者说,现在不行。
“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好吧,姑且当你就是‘艾尔海森’。那么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沦落至此的?”
男人动了动眼珠。“公立贤者××年四月二十日下午三点过十分,我离开阿如村步行至此。”
紊乱而急促的呼声被呼啸的沙浪冲淡,手指的力随着渐快的脉搏收紧。他睁着一双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黑雾入侵神经,灰绿的眼瞳透过思想的围障徒劳地与他对视。可是灰绿色里没有思想。在奔腾着的庞大绝望里,卡维低下去,抛出一声已不期待答案的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