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亮的赤色眼瞳这样说。
年迈却仍健朗的老人微笑着迎上卡维的视线:“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你应该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阿如村是怎样的荒芜。‘没有水就没有我’,沙漠里的儿歌都这样唱,”他不去研究卡维的神情,而是转看向屋子中央已经恢复冷静的男人,“这个孩子刚来不久,然而大伙儿都觉得他不应该待在这里。”
“他太奇怪了,我都搞不懂他。”年轻的寡妇正坐在桌旁的矮凳上插了一句嘴,她开口时正尝试把新鲜的花插进竹篓的空隙里。“我知每个人在想什么,能让所有人都快活,”她停下了手中的活,仰起看向卡维,“但是我搞不懂他。”她的视线和卡维的双眸短暂相接,然后匆匆离开。她从地上捡起一只新竹篓,嘟囔:“你们两个我都搞不懂。”
然而她又想起了什么,情绪激昂起来,于是扔掉了手里的活计,语速很快地说:“你看,都是从城里来的疯子,霍斯就和他不一样。霍斯只是无法表达,所以我理解他。而艾尔海森,他是叫这个名字吗?他……”
卡维渐渐地听不清女人在说些什么。一直如此,他喃喃。没有人知艾尔海森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大家只看得见他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因为那是艾尔海森啊。人们感到疑惑,又很快释然,然后迅速散去。……那么这一次,也是因为你是“艾尔海森”吗?
“好了,科德。”安普叔略带责备地轻唤了一声,他从来对这个率自由的女儿没什么办法。听见科德应声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卡维上。“孩子,你的打算是什么?”
沉默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卡维离开上了年纪的座椅,起走向房屋正中央。艾尔海森赤着上半,平抬的颅,冰冷的视线。他没有看任何人,这恰到好地表现出他的漠不关心:就好像这个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无关。卡维轻轻走到艾尔海森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艾尔海森无波无澜地接住了这锋利的目光,村子西口再往西的荒野上,一场蔓延一个世纪的沙暴在此刻骤然停歇。
“我要带走他。”卡维用眼睛死死地抓住了艾尔海森的,低声:“我会让你恢复正常的。我也一定会知,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话音尚未落地便已消散,而卡维静静地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点一点变成红色。他无意识地笑了,伸出左手住艾尔海森的下半张脸。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就这样把野兽愤怒的嚎叫都扼杀在了咽里。手腕上的血痕依旧新鲜。在不断延长的寂静里,疯长的赤红色缓慢地褪了下去,那双眼睛又变成了灰绿色:冷淡的颜色,甚至趋近漠然。卡维松开手。他很确信,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正在用眼睛撕咬彼此脆弱的下。
“他是我的大儿子,”安普叔在卡维后开口,“一个自幼痴迷与兽共的孩子,成年后已经无法入正常社会。我拜托来此取材的大建筑师带走这个同野兽一样的男人,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至于在沙子里葬送一生。”
卡维转过,看向老人平静而略带笑意的双眼,他从那张脸上嶙峋的皱纹里窥见了沙漠中绵延的沟壑。半晌,卡维垂下眼睑,深深行了一礼。他知,言语在此刻太过冗余。沙子不善言辞,沙漠里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