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吃晚饭,艾尔海森。”卡维一边用木棍穿起一块上好的兽肉放在火上烤制,一边扬声对艾尔海森。
“我不明白。”男人像陈述某个公理一样这样说。
在夜幕降临之前,卡维和艾尔海森抵达了最近的一绿洲。太阳沉没,而黑水高悬。他们在这样一个无风的夜晚扎下营来,足底的沙粒蒸腾掉最后一滴水汽。卡维手脚麻利地搭好帐篷,燃一束飞扬的篝火。在四溢的光亮里,艾尔海森全赤地坐在木车尾,仰起看向某片不知名的沙丘。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映出他眼底正汹涌澎湃的沙浪。
艾尔海森这时候才转抬起,看向这个出言不逊的金发男人,平静到寡淡的表情里掺杂了一丝不解。他没有办法理解这声笑里包的情绪,就像他不懂面前这个人永久地望向他的眼睛。这个名叫“卡维”的男人如同一团的迷雾般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激怒他、困扰他,赤红的眼瞳里饱着挑衅的火焰。然而视线不经意地交接时,那双眼睛总是在说,我已经像这样注视了你很多年。
很多年?艾尔海森的脑海里没有有关“过去”的概念。他的记忆启程于一辆燥热的囚车,被木栏切割开的车窗外是一片颠簸的沙海。他从未思考过过去。他好像从出生起就把沙漠的野兽视作家人。然后呢?……好痛,艾尔海森平静地想。内熟悉的热喧嚣不堪,他无意识地用唾了下。撕碎那个人,扯开碍眼的金色发看一看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你说得对,我也很想弄清楚,他回答。首先,我得制服那驮兽——
“我就是艾尔海森。”车上的男人回答。
“不明白什么?”卡维拉紧缰绳,驮兽开始迟缓地移动。
艾尔海森转过脸看了卡维一眼,又把转了回去。他说:“我不吃熟肉。”
“什么?”
艾尔海森的视线没有因为禁令动摇。他依旧冷冷地注视着愈渐漆黑的沙海,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你无法限制我的自由。”
“要试试吗?”卡维把烤肉搁在食盒边缘,掸了掸子上的沙土站起来,望向不远赤的男人。那双赤红的眼睛就像一对律动着的红宝石。
驮兽上的男人嗤笑一声:“不,你不是。”
在渺长的寂静里,沙粒落下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卡维啧动的声音划破了平整空气,算了,何必为难你。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说:“艾尔海森不会不明白任何事。”
艾尔海森转过脸,淡漠的灰绿色迎上灼的视线。“事实上,不会有螳螂想去挡住某辆车。挑衅而非猎食,这只是自取灭亡。更何况,距离我们第一次相遇还不到四十八小时。”
半的图纸。他的存款不足以支撑两份工程,但是没关系。他有的是才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蓬的梦想和满溢的善良。
这个问题的答案,时间也不知。
风沙卷走句尾尚未落下的余韵,然后没有人再说话。
艾尔海森依然平视着那方小小的村落,灰绿色眼珠一动不动:“我上的东西很碍事。”
“好吧。如果你觉得碍事,你到车里再脱掉也可以,”卡维扬声,“我们该走了,我不想因为一个疯子错过在绿洲过夜的机会。”
卡维闻声转过上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艾尔海森:这个男人赤着上半,仅仅在腰间围了一件卡维的上衣。艾尔海森在离开时拒绝穿上人类衣物,但是过于有伤风化,他们只能出此下策。卡维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东西在你看来都算碍事吗?”
不,他还是活着比较好。艾尔海森顺从地爬上木车,毫无波澜地开口:“我不太明白。”
七年之后,卡维在再熟悉不过的苍白的日光里转过去,走向拉着木车和行的牦牦驮兽。在他侧,灰发的男人沉默得如同一尊年迈的雕像。
卡维以一种不出所料的神情耸了耸肩:“你可以不吃,但是我也不会给你提供生肉。从离开阿如村开始,你也不能再自己捕猎。”
艾尔海森仰起,透过狭窄的空隙看着卡维的背影。许多年以前,一个年幼的男孩也曾经像这样隔着橱百叶门的隙看着那个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陌生哥哥。瘦小的背影、纤细的手腕,齐耳的金色短发像是某轮灿烂的朝阳。很多年过去了,男孩长成一个愈发擅长沉默的大人,而他一直注视着的金发男人一如既往的绚烂而耀眼。?年轮一刻不停地缓慢转动,季节随着背影的衣着变化而变化。男孩在某个瞬间发现自己看他时已经需要略低下了,他也会有所察觉吗?男孩偶尔会这么想。
“该走了,艾尔海森。”卡维一边拉住缰绳爬到驮兽背上,一边出声提醒他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