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这一仗至关重要,出兵到班师都得利落,才能让人信服他曹孟德不仅打得赢,并且得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兖州,而不是被诏令赶场一样调到一个又一个地方平乱,回过来仍没有容之。
早上的雾气仿佛留在空中迟迟不肯散去,变成了低沉的云幕,陈在屋内就给他递上了斗篷,说你带回来那一领太脏太破了,不像样子,权且用我的吧,厚是厚了点,跑起来风就大了。
他将曹送出门外,从人递上鞭与缰绳,曹牵住了,却不急着上去。陈让他快走别耽误事,转眼想起什么,又嘱咐别跑太快。刚打完仗就这样急着来来回回,都受不了,更何况人呢。
曹总算上了鞍,跨在背上居高临下,退半步,转看着陈忍不住地笑:“公台如此这般,又要快又要慢——”眼见话音不正经起来,陈咙适时地了,咳嗽两声:“是我烧糊涂了……去吧去吧。”
曹这才,跑出几步又稍稍勒住,够他回。执鞭的手扬起挥了几下:“公台,不必再送了!”
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顺着小路跟出十来步,已经到了院墙尽,再走就要上坡了,于是也远远地挥挥手,慢慢踱回去。两只燕子飞过麦田,比他先到一步,在陈推门之前收拢翅膀钻进房檐下的泥巢。
等蟋蟀一路从田野边叫到了床下,曹这小半年的奔忙总算可以收尾,。快到冬日了,田野和农人一并闲下来,晒场上的粮食颗粒归仓,骨碌碌撒在上面的变成了早早开始盼过年的孩子。
自开春起兵以来,他并没有什么机会大摆筵席。一边是黑山贼一边是黄巾军,令曹也难免偶尔发出我玄黄之短叹;刚收编的青州兵尚需教习,庶事草创,难免忙碌,连这庆功宴并不是为他这个主将办的——论功行赏自是不能少,同时也要安抚兖州士族、拉拢人心。食菜色既不能过简显得怠慢,亦不能太繁被诟病铺张,这种小事颇费神思,曹自然交给底下人去办了,毕竟他可不想因昼夜筹备而在宴饮中途睡着,被误以为是醉倒也不行。
舞乐固然赏心悦目,最让人轻松的还属宾客纷纷离席告辞的影。披上了厚毡披风的陈去而复返,言:“适才人多口杂不方便,尚有贺仪没有奉上,只好再耽误主公一会儿了。”
“哦?公台就不能等到明日么?”只剩他们二人,曹便不再正襟危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倚在漆凭几上,显然是明知故问。他原本就差人请陈留下过夜,这时侯只当是传话的带到了。
陈并未搭腔,自侧拎起个半人高的布卷,解开扎带,在曹面前的案上展开一面新制的兖州地形图。
曹已经对这片土地颇为熟悉,那些地名在图上不过是墨迹,映入他眼里便有了声音,是许多着不同音调的人口中离的故乡;有些地方他策到过,弯曲的线条就有了确的形状,化作山峦起伏、津渡滔滔。
陈的指尖在织物上划过,巨野的大泽、绵亘的泰山、临海的东莱。他说,主公初到兖州时是济南相,扫清了肆意征税搜刮百姓财物的官吏,由此郡界肃然;后来是东郡太守,濮阳一带居民不再受山贼侵扰而离失所,可以在家乡安定耕田;而今是兖州牧,治下不仅有原本在册的数十万居民,还有其他州郡远来的降卒和民,也要以这片土地为家了……庶人水也,载舟覆舟。我并没有见过东方的海,只听说往而观者有的危惧悚然,感喟生似蜉蝣,也有的意气激昂,仿如寄风中,排浪倾涛。
他说,相信主公定能以兖州为基石成就大业,有朝一日,海内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