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越淌越多,越淌越多,淌到了他上,衣服上,渐渐把他淹没。他看到漫天赤红的枫叶,堆积的尸,他们上都穿着蓝黑相间的制服,他战栗着用力呼,挣扎着去拨开他们,那些尸都没有五官,他愈发惊惧,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忽然他停下了。
雀鸟理好了羽,将脑袋埋在翅膀下睡着了。阿布勒看着它,枯坐到半夜,才背起搁在桌上的一双弯刀,起出门。
已经三年多了。
钱小棠懒得去碰那包钱财,只撑着下巴啧:“嚯,人说宁遇阎罗王不惹唐门郎,此话果真不假。”他不等那唐门挤兑他,打个哈欠站直子,随意,“走吧,去点点货。”
阿布勒目送着三人向库房走去,影渐渐消失在走廊里。他痴痴地看着,忽然听到那走廊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唤他。他不由自主站起来,向着那里走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唐温酒。时至今日,唐门的脸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那样鲜明,鲜明到枫华谷之变过去三年半了,他还是不敢想起。
钱小棠披了件料子极好的靛青色罩衫,发散着,睡眼惺忪,捞过帐本盖了印鉴,敷衍:“日子不好过嘛,我一个小生意人,哪像您走哪都这么威风。”他抬看看那吊儿郎当把大汉掐着脖子抵在墙上的高个儿唐门,不由叹气,“唐小箭,行行好,别让我没法生意。”
而他被唐温酒勾了魂,压顾不上那几个傻子,只知结结巴巴应付唐温酒。
圣人颁下破立令已经一年多,明教现下在中原的局势十分不好,但还有许多弟子在中原暗中活动。阿布勒的师兄师姐已返回西域,他本该一同回去,可他小时弱,还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早早去见明尊,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因此格外疼爱他,他想留在中原,也就随他了。自从经历枫华谷之变,阿布勒对教内事务就颇排斥,但被派到任务也没办法,只能挑些看起来寻常些
他长得秀气,声音也轻轻,脸上的表情却冰冷至极,那大汉竟被他压下一,不敢再耍威风,忙在行李里掏了一包沉甸甸的物事,数也没数,搁在柜上,几个人顾不得外面雨大,急匆匆奔出去,躲瘟神似的。
阿布勒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仓皇睁开眼。他额上全是冷汗,后背几乎透。
窗外雷声阵阵,有雨点打在窗棱上。他看着一只雀鸟灵巧地躲进窗檐下避雨,不由发起了呆。
轰隆一声,雷闪交加,闷了一天的暴雨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
钱小棠满意了,懒散地靠在桌面上,拿手托着腮,歪朝那几个莽汉:“小店经营不易,规矩也都和各位讲明了,能成当然最好,成不了大家也勿要强求。”
他又梦到那天傍晚,唐温酒带着徒弟前来投宿,遇到他被几个莽汉刁难。其实他能独自解决这件小事,可是唐门人行事向来乖张凶厉,他还未出手,那几个莽汉已经教他们拎到一边去了。
那叫唐小箭的年轻唐门耸耸肩,收了手,规规矩矩站到同行人后。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走廊里很黑,他走着走着,穿过黑暗,忽得来到了热闹的街。不知为何街上的人都变得十分高大,他被裹挟在人群里,目力所及只能看到路人的腰间,更是失去了三人的行踪。他心中惊疑不定,正彷徨间,一辆车从街角冲出,直冲他面门。他愣在那儿,眼看就要被蹄踏倒在地,街边一个少年乞丐冲出来,拦腰抱住他把他拖开。他们重重摔倒在地,车扬长而去,他晕目眩,良久才爬起,却看见那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脸向下趴在地上,手臂上好大一条伤口,血一直淌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