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雨雪霏霏,夜里寒凉如水,来人大氅亦是沾染霜lou,依附一簇飞白。行至内阁阶前,他脚步顿住侧眸一望,里间昏暗并无火烛摇曳,想来主人早已歇下。
许是背对孤光的缘故,贾彩面容隐于阴影,衬得一副清朗俊俏面容显出些不合时宜的阴郁来。此番情貌若落在外人眼里必要惊诧,谁叫贾府家主从来以温文好xing与手段果决闻名,也被看不顺眼之人暗骂“装模作样”或是“笑里藏刀”。他与贾诩面容肖似,而与亲弟一贯冷淡疏远的模样不同,确实难以窥见这位兄长不笑时的情状。
而后习惯xing微勾的chun角冲淡这gu莫名煞气,方才的晦涩难言果真成了幻觉。贾彩落在亲弟府邸的目光转过一瞬愣怔,重被温柔缱绻覆盖,又是平日里棠棣情深的如玉君子。
他自然感到失落。
从少年晓事起贾彩便知dao,亲弟无意与他争夺家主之位。明明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可山野鸟雀天生地养,从来过得潇洒自在,并不愿困于一隅。出于长兄照顾幼弟的责任,或只是深埋而难以言明的野心,年岁渐长,贾彩自然而然接过了家主的位置,他担起重任,亦将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亲弟围护于自己羽翼之下。
贾诩的确不介意这些,眼见长兄贾彩当真zuo了家主也并无不满,在对方新任而忙不过来时还筹谋画策为其解围。总归是一家人,他这个人最怕麻烦,既然大哥已将最麻烦的家主一事揽去,合该他出力帮些小忙不是。
两人一同稳固内里,而外tou忧患却难以快速解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贾家已中落许久,亦不可能一下便恢复往昔,须得从长计议。独木难支,或许该寻找一个利益一致的盟友。重重烦恼压迫之下诞生了一个法子——与人家族联姻,两家便能相辅相成、永结同好。
而世间dao理从来是先成家后立业,左右贾彩shen为长子被cui得不耐,如今从中品出遭新滋味,便也不再那么抗拒,他要借此坐稳家主之位,亦要建功立业方可手握些权柄,否则这家主只是个空壳,实乃食之无味。
想通了个中关窍,贾彩松一口气,转脸敲开了贾诩房门,强压着心下莫名的不安,郑重地与亲弟商量此事。
贾诩恰好正捧着茶水读书,见长兄严肃的模样便把他引到对座,不忘也替他沏一杯新进的黄山mao峰。贾彩注视着弟弟ti贴递茶的动作,不由暗叹,抿chun开口唤他,“对不住文和,我……”
贾彩并不是扭nie的xing子,此刻出口却说得缓慢。贾诩眨眨眼,难得没礼貌地打断他的dao歉,好笑地回dao:“兄长多虑了,这有甚好dao歉,以当下时刻看来分明是件该庆祝的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多想?我们兄弟二人相依长大,兄长年长我几岁,自小便不怕麻烦尽心照看,为了家族和弟弟更是迟迟未婚pei。今后有了嫂子照顾你,弟弟也松一口气。虽不知是哪家女子,但只要兄长喜欢便是。我知兄长为家族付出太多,也切不要因此过分委屈才好。”
其实亲弟从小聪慧,照料起来哪有那么多麻烦,一番话把自己说得多么伟大似的,贾彩想。又想到大概以文和tou脑早知他来意,此番话语说得温ruan妥帖,细致又恳切,絮絮叨叨撒jiao似的。自己本该因此感到轻松,怎么却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呢。他抬眼望进贾诩眼底,亲弟眸光清浅温run,亦回望至他心里,是不掺半点虚假的真心以示。
他太了解亲弟,文和此番自然是无比认真地替他开心,正如他支持弟弟一般,弟弟也从来支持他的想法。
大抵是见他呆愣不语,贾诩便继续开口,促狭挪揄dao,“兄长这表情好生奇怪,莫非是烦恼聘礼清单,还是有别的什么细节要与弟弟商量?”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如说实在太过顺利,虽然贾彩也知dao自己弟弟xing子如此,极少与他闹别扭,更别提什么拈酸吃醋了,分明早已预想到结果如斯,但他还是荒唐地觉得,若弟弟没有这么知心解语,而是对他横目怒嗔就好了。
电光石火间心念转动,打破了短暂沉默,贾彩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仿佛被说穿了心事,摸摸鼻子dao,“的确想请文和参谋参谋,如此可有不妥之chu1?”
长兄这副状似害羞的模样也让贾诩大为新奇,外人八卦他不如何感兴趣,可有关自家长兄他却生出几分调笑之意。
“要弟弟说,哥哥带着人去就好了,我家兄长乃玉质金相淑人君子,又能文善武,哪家女子看了不心生欢喜?”
贾诩对着长兄比面对外人要活泼不少,贾彩只觉得心中这份愈发涨起的羞赧简直是从听闻亲弟评价引起,自己哪里真如文和说得那么完美呢。亲耳所闻弟弟夸赞,几乎让他梦回某些诞生在午夜的奇异梦境,长大后极少如孩童时期般黏糊的亲弟与自己环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