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计划好了,来世降生在太平人间,一个懂点法术的寻常家的孩子,他手里的鱼符会游走,把他带到命中注定的伴侣的边。但武王错算一步,殷郊没有来世,而姬发一如他前世时的年少叛逆。
殷郊素衣走近花圃,捻起一朵在自然法则下枯萎腐败的紫薇花,来年它将化为泥土养分哺育亲自撒下的种子。
神会死吗?答案是肯定的,被遗忘而死比魂飞魄散更令人唏嘘。殷郊甚至开始羡慕起花朵的小世界,永远生生不息。姬邑心有不忍说:“您可以试着显原形,只需片刻,姬发会相信的。”
姬邑不忍再看角落里殷郊伤心的神情,扶住额遮挡视线,言语还试图制止这个热血上的少年继续:“婚契和你继续学习并不冲突的……”仿佛听到好笑的事,姬发眼睛完成月牙儿,金色阳光碎在他黑瞳仁里,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大哥,你知对我来说本是不可能的。”
就读高二的姬发不太耐烦听亲哥说这些神话故事,从小到大无数次重复早就腻了味,之前是姬昌喋喋不休,现在老爹累了换姬邑添油加醋,他又不是对三六臂有什么向往的小孩子了,这些都是假的,只有他家还迷信呢。
花圃中大片紫薇花随风摇曳,这块受太岁神赐福的土地滋养得他们艳滴,不是温室花朵却好似温室花朵,被珍惜的人呵护在玻璃房内,风雨无阻看到得是美化后的七彩世界,可花朵不满足,深入地下绕过了地上的屏障。
写完习题的姬发在日历上着重标注了下个月月考的日期,犹豫再三还是走出房门,去找大哥。姬邑维持盯住某一角落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生下就有通灵能力,能看到些寻常人看不见的影,待姬发一屁坐他旁边才堪堪回神。
婚契则不同,曾天庭严禁神仙与凡人私通,发生种种过失后废除此条天规,只有受苍生赐福的凡人获取信物才能与神成婚,届时天地所有神灵为二人庇护。
姬邑轻轻他脑袋,不再多费口,离开姬发房间穿过仿四合院的游廊,坐在庭院冰凉的大理石长凳上,温儒雅的脸才显几分愁绪。
他的人生不应该局限在阴阳八卦图上,一如千年前不局限于西岐。
“不,那只是雨。”杨戬疲惫温和地笑笑,扶起女人交给姬昌。
姬发任由背后姬邑说到结尾,敷衍地嗯嗯两声,耳朵里是没连上蓝牙的无线耳机,单纯屏蔽声音的作用,他注意力全在笔下的习题册上。姬邑轻轻摘掉他的耳机,惹来小子的回瞪目,以为姬邑要着他听故事。
将一枚玛瑙放入男人尸首的口中,殷郊望着一动不动的女人出神,有水从她眼眶涌出,雨点穿过他真影,打得是杨戬晦暗麻木的神色。殷郊对师兄与姬昌施法避雨,过于认真地说:“师兄,她哭了。
姬昌幺子姬发前世为王,疾病至死都怀揣着对殷郊的爱,王陵建在巨大往生咒上,贴葬品是年轻时获得的亲人的环佩和爱人的鱼符。
这一榔狠狠砸碎得不只是玻璃花房,还有神一颗脆弱的心。恰逢院外传来一老婆子的惊呼声,她栓好在小推车上的玉米棒子了一地,姬发向大哥示意去去就回,一脚蹬在石块上跃起再两臂一撑,轻轻松松翻过墙,帮忙老婆子收拾满地玉米棒子,闲聊间关心今年的收成,欢声笑语间更显一墙之隔的落寞。
姬昌难免错愕,细想一冷汗,神明如何虚弱才需要与凡人结婚契。通常结契是由人以生气交换神的灵气,一比一对换,无论神的品阶,人最多能请神结契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出来,从未出现正常请神与神相伴一生的。
“
便化作雨滴向大地坠落。下雨了,溅起黄沙漫天飞舞,,糙沙砾被雨水浸泡前卷入人开裂的肤,混在血肉中搅碎络,但搅不碎存活下来人的神。
“哥,我也不是真嫌你烦,你和老爸那套占卜出来的命运的说辞还不一样,但也很荒谬,从小到大我听你们强调千百遍,我成年时必须和太岁神结契这件事,不可能的,我的人生怎么可能在最关键的高考那年,要和一个我从没听过的神明结婚?”
雨水顺着她干枯如稻草的发丝落下,挂在耳垂上,那里原本有死去男人结婚时给她别得金环,现在男人泡在雨水中的脸渐渐滋成那时笑着这动作的模样,女人的心看见了,是一点怨恨都没有了。
瞎眼女人冥冥之中知晓,是那阵温的风降下了甘霖,灰白瞳仁向着天又向着地,丢了刀子趴伏在地面,满是血丝的嘴虔诚亲吻黄土地,仿佛这样能碰到神的衣角。
这肉在崩溃的边缘,他交代完最后一件事就要重新投胎转世:“姬昌,你注定会有两个儿子,幺子生产时会伴随有信物,信物你且保好,方便日后与太岁星君结契,”杨戬看了眼远对草木施展万物生长法术的殷郊,又深深叹气,“如果万不得已……必要时就结婚契吧。”
他下凡太久太久,找不到前世和他更有缘分的人结契,无法突破神仙上界与现世凡尘的灵力阀门,越来越少的供奉会加速他消失在钢铁浇筑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