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干脆把心一横,放开周防护,以灵炁勾引天机地脉。霎时间雷动电闪,狂风大作,将祁进衣衫都得猎猎作响。漆黑天地间,只有在电光划破苍穹的片刻,才能看到一个着赤色袍的影,兀自立在那里闭目感知。
他离开凌雪阁已有十多年,这期间倒是数次进过这里,却都是蒙了眼睛,被姬别情牵着手接进来。他自知份尴尬,对姬别情的破阵方法从来都是不听不看不感知。若是早知会有这一桩——
祁进却只顾心焦。
原来并不是有事要出,而是办事将回。姬别情去山脚镇子这一趟,只是去为祁进采买衣食、添置家,更为重伤之后经脉滞涩的他求方抓药。
可现下不同。姬别情永远是他的了。同命共死的凌雪阁也好,亲若骨肉的下属也罢,从此都不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半分波澜。
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运转灵机去寻,姬别情的气息却完全被阻隔在重重迷阵之中。
抱怨无用。
淅沥的雨水溅在他俩上脸上,将迷阵中萦绕着的那腐臭味冲刷干净,代以某种似草木、又似丹药般的清爽气息。
祁进眸光笑,认真地听着姬别情答。
祁进移开目光,话题也刻意转开。那团东西看起来格外古怪,随着水滴的晕开,还散发出异香。放在姬别情生前,他断然不会这般转移话题;凌雪阁最锋利的一把刀,怎可让与任务无干的外人掌握行踪?
可总算是找到了。
心念一起,隐忧突生。祁进自知是修行灵机暗暗助他,当下不再犹豫,运起轻功朝山脚迷阵奔去。此际正是云雨会合之时,祁进又许久没用轻功,本还怕再像从前那样,狠狠地摔上几个跟,孰料这般在暴雨之中发足狂奔,周内力却运转稳妥,再没有前几日的滞涩难行;内灵机更是自发运转起来,为他在这沉沉雨夜间隔出一片不受水淋的小天地。
天雷蓄势待发,雷暴中心的祁进神色倒坦然。他不紧不慢地无声掐动指诀,任由水桶的雷自天穹降落,将他整个人淹没在大片电光中。若有不惧这天罚般威势的人在局外细观,或许还能发觉这赫赫炎炎的雷电,居然在半空中分出一细小的光,直劈向另一不起眼的地方。
祁进本不该看见当中颜色,可在这渐如瓢泼的大雨中,却有极明显的血水顺着雨丝一滴滴往下,在姬别情脚底的水窝晕出几朵鲜艳的红花。
祁进心里一动。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而行。
他护得极紧。
“大哥是有事要出太白山吗?”
“这地血光冲天、却凶中有吉,其中气机交缠,最适合蕴养半生半死之人。”
祁进眸光一闪。
难不成大哥竟去了那里吗?
驱走这些漫无边际的念,祁进目光再向下移,透过蓑草干与内里的锦绸衣带,则隐约瞥见,姬别情怀中用油纸紧实地裹着一团血红色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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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渐渐提起来。 久久不归的姬别情,让祁进看雨都没了心情。更何况他睡前的凌雪阁还天气晴好,眼前这场雨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更不知还会持续多久,只是雨丝细细密密仿若永不止歇,将天穹都笼罩上一层橙红色的光晕。祁进有心运转天元借炁观星,那轮熟悉的血月却总是藏在雨幕之后,教人怎么都看不分明。
灵机反覆是地蛇翻,狂雷搅涌是天玑混沌,而在这天地间阴阳不生、怨愤不惩之所在,迷阵中三十载所积攒的阴鬼邪气都在祁进牵引下赫然大盛,以惨白灵光映照出他清瘦形。
祁进闻言,不由地颇觉赧然。约莫是从得知姬别情死讯的那一日起,自己便没有认真地盥洗沐浴过,上穿的这件浅色袍当然也没有更换,仍旧残留着当日的剑痕与血污。倘若不是习武之人内力运行时,尘垢自然不生,怕是以他浑噩模样,早要让不知多少人掩鼻而走了。
修长手指连连掐动如叶底寻花,小巧尖抵住齿引津暗生。这震天撼地的雷光被他牵动,竟在半空中一歪,全数劈到地面迷阵之上,直烧得暗红土泥一片焦黑、枯枝颓叶尽皆飞灰,完完整整出相隔甚远、却相对而视的姬祁二人。
重云晦暗隐荧惑,血月破云逐光来。这在门典籍之中,分明是最上等的养尸之时。而上官师兄被凌雪门人从鸟不归引入凌雪阁时,也曾经出神地看着山下迷阵感慨。他那时声音极轻,祁进与他相隔甚远,却听得分明。
祁进心下稍松,一时间也顾不上仔细去瞧姬别情动作,只是运起内力,跌跌撞撞地奔至对方面前。他的大哥正好端端地立在迷阵之中,上蓑衣漉漉的向下滴水,好在衣衫系得颇紧,内里应当是不虞淋。想到这里,祁进也不由暗暗惊奇,大哥本是鬼、又无人形,自己怎么总是没来由地去担心这些呢?
天气渐渐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