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姬别情死了。

        尸骨无存的死状没法给旁人留下半分谈资，吴钩台的杀手在交战chu1搜了又搜，也只找到黏蚀在几滩暗黄色稠ye中的半把焚海剑和一角红衣——凌雪阁的化尸水，果然是谁用了都说好。

        而江湖上依旧平静。

        02

        唯独各地衙门接到的无tou悬案越来越多。

        捕快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只得紧急求助各大门派在外游历的弟子。有两个紫虚弟子早就下山多时，也领了衙门的任务，与一波盗匪对战，受伤颇重。

        祁进刚从昆仑入川转赣，风尘仆仆地奔了一路，想去藏剑山庄取点儿自己早就定下的小玩意儿。可听到这让人震怒的消息，他犹豫片刻，还是改了行程，又折回秦岭将那波盗匪绑了，交到皱着脸的县尉手里。“祁真人慈悲，”这面带苦色的小官朝祁进点tou哈腰，“可牢里早就sai不下了。”

        祁进皱起眉。

        他不是没察觉到这群盗匪的蹊跷：武功架势太一致，合击时太默契，下手时又太利落；他们以阵法向他攻来时，竟让他恍惚想起多年前在血海浮沉时、曾无数次拆招套招过的路数。

        但若是那个地方，这样蠢笨的盗匪会连入门的第一波遴选都过不去。祁进冷着一张脸，摆足了纯阳门面应有的严肃正直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县尉絮叨，才说了本地匪患格外严重，这会儿又说到不止这里，其实各地治安都不好，凌雪楼不就是死了个杀手tou子怎么就惹——

        “你说谁死了？”祁进的声音有些发飘。县尉的官话说得其实相当好，句子中间每个字都是格外确凿的标准正音，可唯独絮絮叨叨间恍神的那片刻，竟教他无法辨清那名字的真正发音。

        “姬别情。”县尉又重复了一遍。

        03

        祁进在屋内打坐。

        纯阳武学乃是以dao悟武，向来讲究子午之交入静炼魔；祁进这十年来花在打坐上的心思，竟比剑法还要多上许多。放在往常，他早便该心存意动、内视六腑了；可此刻，他却能无比清楚地听到百步外街dao边传来的虫豸声响。叮叮当当、窸窣作响，是甲片碰撞，是弩机勾弦。

        某种莫名的暴戾情绪陡然从祁进xiong臆之中直冲上天灵。那gu情绪驱使着他直到此际深夜也不得安宁，现在又驱使着他睁开双眼，单手紧握住在膝上横着的长剑。

        他突然，再不想忍受。

        足尖轻点，无chu1不在的夜风是刺客最好的帮手；它带走祁进shen上那gu自入纯阳后便总萦绕在他shen周的清冷梅香，亦遮掩住这名年轻dao士踩踏瓦檐走兽时轻悄如月色的跫音。直到他终于在屋ding立定，那群远dao而来的杀手也未察觉，黑暗之中竟悄然潜伏了一位居高临下的猎食者。

        祁进本不该动手。倘若这些杀手果真如他所想，出自那个地方。何况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他们是为袭杀纯阳gong的紫虚真人而来。冰凉的剑柄硌在手心，唤起曾经肆意生杀的本能。

        ——也恰恰是姬别情最渴望见到的模样。

        念及此，祁进冷冷一笑。他不知dao幕后人抱着怎样的心态，竟对他派出这样蹩脚的杀手。莫非连凌雪中人都以为，曾经阁里最锋利的刃在拜入纯阳后，便就此剑心蒙尘、再不行任何杀戮之举了吗？抑或是有人混水摸鱼，导致就连向来在情报上谨小慎微的归辰司也坚信了——

        那些无稽的谣言。

        剑气瞬间挥洒如星，利刃入肉的飒沓声响竟盖过那些杀手口中强行抑制的闷哼。而祁进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只是熟练地出剑、出剑、再出剑。温热的血花沾惹留恋着他冰冷的浅色衣袍，澄净的剑芒映照得天地间片刻苍亮，更照得他的双颊如高天皎月般荧白。

        但是还不够。

        疾she1而来的箭支被祁进一剑斩断，寒光交错间，箭杆上那小小的暗记直刺得他眼睛发疼。没有再低tou反复确认的必要，凌雪阁徽记的模样就算再过十年，也还会深深刻在祁进心里。

        他缓缓收剑，冷冽的目光投向she1箭之人。

        04

        姬十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杀手，入凌雪还在祁进出走后。

        他从未见过这般凛冽刺骨、又靡丽绝艳的剑法，也从未见过这样姣净高洁仿若梅花、又似乎被寒风摧折得格外脆弱的人。

        但脆弱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正如他所用的那把剑，花里胡哨梅枝作鞘、上tou还缀着宝石，看上去观赏意义远大过实用价值。可若非亲眼见到这满街的骨血残肢，谁敢相信它的主人，竟真是那个年仅十六岁便屡立功勋、在桂江血战和西京事变中有所作为的天才刺客拦江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