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本打好了腹稿。他其实心里并不是十分紧张，只要他诚心悔过，师兄定然不会过分生怒。不曾想，师兄居然还带了旁人来。若是让他在这些师弟师侄面前剖白自己年轻时下的莽撞事，李忘生只觉得天旋地转。

        李忘生想，当年涉事之人关系复杂，师兄大抵是将内情掩下，所以后来的师弟们并不知晓。但李忘生心中还是难以克制地生出自厌之情。

        语毕，李忘生足尖一点，竟直接走了。

        再次被留下的于睿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奈。今日这一遭，直教他们摸不着脑，心知今日留在此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良久，洛风上前一步，先开口打破沉默：“师父师叔在上，洛风本不该插嘴，但临行前师父嘱托我，待见到二师叔，定要先同您问好。师叔的品，洛风与纯阳弟子皆记在心中，时刻不敢忘。此刻在场之人皆是自家人，若是师叔当年有苦衷，便可直言。无论如何，二师叔的符牌仍在纯阳中。”

        谢云最先回神，蹙眉对祁进：“那件事本就有隐情，你怎可对他说如此诛心之语？”

        谢云：“是我和师父没跟你们说过……罢了，你们先回船上，我去寻他。”

        祁进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一句反驳也没有，径自离去，难得磕绊：“我、我……”

        ——着实是，太丢人了！

        谢云张开嘴，激昂的情绪却将他的话哽在，挤不出一个字来。

        他无言以对。毕竟祁进说的都是事实。

        李忘生循声望去，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又迅速偏过不敢再看。

        又是两厢沉默。

        他很是羞耻，只：“上官师弟。”却不肯再多说。

        李忘生还沉浸在师父对他的拳拳回护之情中，忍不住想要问谢云更多，却不等他回神，先被祁进一番话骂得钉在原地，一时间尴尬愧悔漫上心。

        几人愣在原地。

        李忘生先是意外于见到众人，又被洛风的诚挚之语感动，一时间思绪乱飞。洛风着师长们的压力说出这番话已是勇气可嘉，但见李忘生并不回话，又很是讪讪。

        人太多，李忘生看过去，大多有些陌生。

        见到师兄的喜悦尚未褪去，十六年来积压的哀愁却倏忽而至，将李忘生淹没。李忘生自知今日他是说不出什么来了，但又舍不得多年未见的师兄，视线忍不住又往谢云那边飘。

        他的符牌……居然未被丢出纯阳吗？

        谢云也有万语千言想要诉说。十六年来，他日日夜夜都心怀歉疚。歉然于自己同李重茂相交的因果落在了本应是局外人的师弟上，牵连至此；内疚于自己枝大叶，明明同师弟最亲近的便是他，他却对师弟的想法一无所知，阻止不及；自责于他向来觉得自己可以凭手中之剑傲然于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在眼前血泪交错，孤远走。

        李忘生被洛风的话说得发懵。

        洛风等人跟在谢云后也落了下来。

        给师兄下药的是他，害纯阳不得不收拾烂摊子的是他，如今见了师兄又羞愧得说不出话来的还是他。

        李忘生睁着一双了雾气的眼向谢云看去，谢云被他看得心直往下坠，来不及说话就听李忘生失魂落魄地问自己：“师兄，你今日带这些人来，便是来羞辱我的吗？”

        仅一眼，李忘生几乎控不住将要下的泪。

        祁进他们入门时，李忘生早已东逃，是以他们未曾见过这位传言中的二师兄。倒是上官博玉，看见李忘生后神情柔和，温声：“忘生师兄，许久不见了。”

        谢云大惊，急忙呵斥：“祁进，住口！”

        李忘生本就是怀着一颗傀怍之心而来，如今最无颜的事被祁进直白说出，只觉得心如刀割。

        李忘生亦是恍惚。谢云俊朗的面容长开了许多，剑眉星目，气势惊人，耀眼如骄阳，把李忘生满腔倾慕都要化了。

        他心，是了，在天下人眼中，我就是个不忠不孝不悌之辈。

        祁进情急率，最是看不得人长嘴不说话，见李忘生主动约见掌门师兄却又像个哑巴似的，登时心冒火，喝：“这还有什么苦不苦衷的！李忘生，你背叛师门，竟敢插手朝廷之事，陷纯阳于危难，甚至对同脉师兄暗使诡计，已是犯下不孝不悌之罪！今日见到本门掌门，毫无悔改之心，祁某便是入门在后，却早容不得你这叛门之人！”

，压得他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