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太多谎的李响应和着父亲的唠叨，故作轻松地打哈哈，努力去想以前的自己会怎么说话。他现在反应有些慢，这段时间在一点一点停药，戒断反应反反复复。李山小心地问起李响今年过年能不能回家，李响摸摸鼻子，搪说局里排班表没出来，但今年大概是轮到他值班，应该是回不了。

        “喂，你是哪个？”

担心了。”

        李响心里还是在感谢高启强的，他的那些传言竟然没有通过任何手段传到他爸的耳朵里。说到底无非是个小警察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本来也就没多少人知，也就这几个人在意。李响咳嗽了几声，扯开话题，问他爸最近忙什么，现在还当不当村干。李山叹了口气，说不干了不干了，他真不是这个的料，街里街坊这么多年，怎么搞都有人不高兴，两受气。

        一阵噼里啪啦木板碰撞的声音连带着李山的惊呼声炸入李响耳里，接着就是激烈的电声。李响忽得从床上站起，电话那的声音刺耳又模糊，他喊了好几声也无人回应。再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成了忙音，嘟嘟嘟嘟。

        熟悉的声音让李响即刻反应过来，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对着手机讲：“顺叔、三叔，我是李响，我爸、我爸可能从楼上摔下来了——”

        顺叔拘谨地站在老师面前，记忆里一直佝偻着腰；李顺说回去一定教育孩子，而后报了一串数字，说老师以后小响的事可以找他；等老师和别人都走了，李顺就走到李响面前，用打补丁的袖子给李响脸，说好孩子别哭，刚刚的号码记住了吗，以后有事就找你三叔，三叔想办法……

        当年李响和混混打架被叫家长，李山那时候刚刚丧妻，便喜欢上喝酒，电话一直打不通。李响脸上的血，站和那些欺负他的人一起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被几个家长刁难也不怕，说明明就是他们先打我。有个阿姨骂李响是没家教的小孩，她儿子应和一句李响就是没妈才这样，嫉妒他有妈妈和爸爸……

        “爸……”正在想理由的李响忽得听见李山那边一阵脚步声，他老父亲哎呦一声拍了自己脑袋瓜，说着锅里炖着萝卜汤，刚刚听见二楼手机铃声才上来接的。李响叹了叹气，说，爸你注意点用火，家里那个灶不方便就用煤气——

        “我晓得、唉、唉——唉唉啊啊——”

        “诶呀、是小响。别急啊！叔这就去你家、叔来想办法，青！快过来去你响哥家……叔过会儿就给你回电话哈，别着急孩子！”

        李响一直到拨通成功为止手都在抖，按下的每个数字都不像是他主动打出来的，更好像是什么本能驱使。

        “爸？爸、爸！”

        “你怀他的孩子，他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响响啊，你现在多注意……”

        情绪几乎一下子把平静许久的李响点燃，心脏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见。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李响有些慌张和迟钝的脑子里一时间想不起连串的有效数字，本能叫他上拨号寻求帮助，可颤抖的手盯着屏幕按不下任何数字。

        家里楼梯有些陡，当初为了多点二楼面积的不太合理，怪他长大以后一直说要修整也没落实、爸爸是下来的还是摔下来的、他腰本来就不好、现在怎么样了、打给谁、谁在莽村又能帮忙、电话号码是……

        事情的转折是李顺拎着一袋橘子匆匆出现在楼口，和老师赔不是，说李响家最近出事，他兄弟实在是没空。后跟着的李青冲那些欺负李响的人鬼脸，他块大，起来有几分让大人都害怕的本领。

        “什么剩不剩的，响响，你爹我不用你养。咱没本事给你什么好日子，从小到大你就懂事，你三叔那年纪了，都还能养着那个大傻小子呢，我可不要你的钱。”李山以前还是会向李响要钱的，觉得他儿子当队长实在风光。可当他知李响跟了高启强以后，似乎就没开过要钱的口。凭空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世界上哪来掉馅饼的好事。

        “您就踏踏实实种点菜养养鱼，普普通通过日子就算了，我今年工资要是有剩就给您打点过去……”李响的手忍不住反复自己的衣服边，他这几天可以出门走一走，但是要提前说，高启强会让人跟着他，有空的话会自己带李响出去。高总给李响准备了一张卡，说怎么花都可以。李响想要自己以前的工资卡也没要回来，他以前的那些东西几乎都消失地一干二净。

        以前的李山总是会想办法说市局的好，仿佛李响当上队长多亏了局里领导的帮助。大概是太久没见儿子，想想过年又没办法团圆，小老难得抱怨一次：“我怎么记得去年就是你值的班，你们领导是不是故意欺负你啊，就因为你是队长听话、就就就每年不让人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