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谈
洛风裹着棉被，小脑袋一歪一歪地，困出两眼泪花花，呵欠连天却不敢睡，ying是被疑似失心疯的“师叔”翻来覆去地追问了许多琐事，特别是关于自己叛门的师父，更是要他事无巨细知无不言，洛风本来就因此事伤心，眼圈一红又想哭，泪珠子挂在睫mao上要掉不敢掉的，抬tou看看“师叔”凶巴巴的表情，委屈地抱过忘崽崽xi了一口，咕哝dao：“明明师叔自己也偷偷抹眼泪来着，风儿都见过好几次了。”
小布偶还没抱热乎就被劈手夺去，谢云liu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恼怒dao：“多大个人了还抱着这玩意儿睡觉！”
洛风更委屈了：“回师叔，风儿才八岁。”
“……”谢云liu噎了一下，沉默片刻，伸手rourou洛风的脑袋，低声叹dao：“不是说你。”
据风儿的讲述，他出走之后神策围山，恩师进gong周旋，往常与纯阳交好的门派有伸出援手暗中襄助的，也有冷眼旁观撇清干系的，让李忘生这个一直专心修行不问世事的小呆子瞬间尝尽冷nuan，门派诸事压在他一人肩上，忙起来废寝忘食，终于病倒了。
幸好吕祖及时赶回，再加上几名年长的外门弟子勉力支应，又有洛风贴心照料，盯着他安心养病，可这内忧外患难消解，李忘生本就是多思多虑的xing子，外面关于谢云liu的小dao消息传得风一阵雨一阵，让他夜夜忧思难寐，洛风也跟着着急上火，干脆把压箱底的“忘崽崽”翻出来，让它暂代师父陪着师叔。
“虚长这些年纪，还没个孩子省心！”谢云liuxie愤似地nie着“忘崽崽”的脸，自己都没意识到抱怨中带了几分肉麻――明明数年未见，再回到彼时彼刻却仿佛从未离开他shen边。
十七岁的李忘生出了家门便入师门，修dao生活虽清苦却一直有师父护着师兄chong着，哪经历过什么风雨呢？
所以他gen本就没来得及学习怎么照顾自己……
即使在误会他、怪罪他的那些年，谢云liu也深知李忘生是最为勤勉克己的，既接掌了纯阳必然殚jing1竭虑，断不会像自己那样zuo个甩手掌柜，这些年纯阳蒸蒸日上，他不知熬过了多少焚膏继晷的不眠夜。
想到年少时的师弟还会偷偷抹眼泪，谢云liuxiong口一阵酸涩柔ruan，心里怜惜，嘴上却嫌弃：“聚散无常，zuo什么小儿女态？你师……叔练剑再苦再累也没哭过，风儿定是看错了。”
洛风年纪太小还不懂聚散无常，倒是觉得“师叔”变得喜怒无常，幸好“师叔”眉眼温run，面如冠玉，天生一张柔善可亲的观音面，就算瞪起眼睛骂人也只显嗔恼不lou凶煞，并不让人惧怕，他就敢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风儿才没有看错呢！师叔昨天把枕巾都哭shi了，还是风儿拿去洗的，现在还在屋后晾着呢！”
谢云liuxiong口的酸涩沿着houtou一路往上窜，燎得他眼眶微微发热，为免失态只好继续瞪眼，也不知在替谁嘴ying：“……你怎知是泪水不是睡着了liu口水？”
洛风见过自chui自擂的还没见过自贬自黑的，一脸震惊地低叫dao：“师叔您都哭出声了，风儿那时候其实还没睡着呢！”
谢云liu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三求证：“你装睡？听见你师叔哭？”
洛风被他诡异的眼神盯得后背发mao，瑟缩了一下，ying着toupi答dao：“风儿知错，风儿不是故意的……是……是……”
是知dao你师叔脸pi薄，万一被小辈撞见失态怕是要羞得挖个地feng钻进去。
谢云liu知dao自己不该笑他，偏偏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又暗中唾弃自己为老不尊，一把年纪还为这种小事窃喜，竟然幼稚到抓着八岁的小徒刨gen问底，只想听他多说几遍师弟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小秘辛。
毕竟那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李忘生已经湮灭在岁月中了，他在一夕之间被迫长大，将所有脆弱伤感剥离。多年后重逢，无论面对自己疾言厉色的诘责还是刀剑相向的怨恨，始终是一副云淡风清游刃有余、心如止水了无挂碍的样子，端方持重，孤冷清高，让人捉摸不透，更难忍一腔暴戾，想要不择手段地撕碎他翩若谪仙的表相，bi1出掩藏在遥远往昔的羞涩与无措。
然而往昔可忆不可追，自他提剑叛出山门的那刻，就注定要错过了。
李忘生一再陈述恩师和师弟师妹如何盼他重回纯阳――祁进除外――可回去zuo什么呢？他已经蹉跎了半生，背着一shen骂名，何苦再回去打扰他们的清静？
谢云liu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自知不忍心为成全自己少年时那点绮念就真把李忘生bi1到进退两难，更不能忍受为保持兄友弟恭的情份彼此相敬如宾坐望无言。
情不由衷，何必强勉，徒显虚伪得可悲可叹！
他情愿天各一方，爱恨虽系于一人，却容不得这人劝他大dao忘情，惆怅也好轻狂也罢，都该由他自己独尝。
哼！李忘生，你既然决意要高踞庙堂zuo个神仙，又何苦zuo出旧情难忘的样子屡屡纠缠？
一想起自己当年风尘仆仆赶到烛龙殿，眼见他被醉蛛老tou百般折磨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明知dao师兄已经到场，偏要挨到那些来施救的蠢货们自shen难保才肯出声求救，谢云liu就气不打一chu1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