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茂终究是少年心，对年轻美貌的少女怜香惜玉，生怕她被“谢云”一煞气吓到，给她指了旁边的厢房当住所，藤原樱奈却眼泪汪汪地谢绝，言辞无比恳切：“承蒙温王殿下不弃，妾虽不才，唯愿服侍殿下左右，方不负家主一番心意。”

        吕宾沉默片刻，低叹：“凌雪阁的线报你也看过了，苏无因只是奉公行事，并未赶尽杀绝，你师兄就算失手被擒，为师豁

        来者内息沉稳，声音透着慈爱：“起卦问卜颇耗心力，你还在病中，怎就分不清轻重缓急？”

        他不敢点灯，摸着黑摆开星盘蓍草太极阵，从葫芦里倒出几枚破旧的铜钱，末了把揣在怀里的“忘崽崽”掏出来。

中感念知遇之恩，必能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恩师目光如炬，谢云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低认错：“弟子知错了。”

        铜板落地的声音险些惊出他一冷汗，星盘微光一闪，还没待他看清楚方位就重归于黯淡，谢云忧喜交加，正要把铜板摸回来再算一遍，门帘掀起，一阵冷风穿堂而入，把蓍草拂满地，惊得他一颗心险些出腔子。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次师徒相见的场景，或是杀气腾腾地闯进山门兴师问罪，或是江湖漂泊相逢顿首叩谢师恩，哪怕被一剑穿斩尽前缘，可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境况下与吕祖相见。

        李重茂被她哄得晕转向，连连点，允她住进正殿。

        李忘生觉得此女似曾相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知藤原宇合留下她是为了监视而非陪侍――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应是心腹之人，不过反正这宅院已被进来一大群美婢，不差这一个。

        若不是亲眼看见纯阳小弟子被她的火灵陨砸得哭爹喊娘，真要信了她这番鬼话。

        李忘生看他两个眉来眼去，差点笑出声来。

        他拉起衣领掩住口鼻，不发出一点声息，蹑手蹑脚地溜进太极殿。

        只不过那时对师弟恨之入骨，不同于此刻的怜之切肤。

        无助，狼狈，问心有愧。

        见李重茂一副老酒上的模样，他便没有出言阻拦，少年春心萌动总好过野心复燃，哪怕遇人不淑也能多挨几顿毒打，促他快些长大。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正占着李忘生的，恩师向来对乖巧守礼的师弟更加疼惜，从不忍多苛责，屋里又黑灯瞎火的，方便他蒙混过关。

        家主走后，翻译跪伏在地，感受到对方探究的目光，她连都不敢抬，极力降低存在感，尽显驯顺谦卑，生怕这个脸色不善的中原剑客一剑送她归西。

        几十年未曾听过的教诲震得他耳嗡嗡作响，谢云手脚僵，下意识地坐直，把跷起来的收了回去。

        谢云穿了两层棉袍，是把师弟清瘦的裹成一颗包子，饶是如此，迈出房门的瞬间还是被寒风激得打了个嚏。

        谢云屏住呼，把铜钱拈在指间，心虔志诚地默念师弟的名字，扬手将铜钱掷了出去。

        李重茂送完了客，回来见大哥又开始打坐，翻译被晾在旁边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的，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伸手将她扶起，柔声抚：“不用怕，大哥并非好杀之人，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多年之后重返故地，向来横行无忌的谢宗主像贼一样紧张，其忐忑不安的心情竟与多年前殿外偷听时异曲同工。

        翻译抬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声音绵绵：“妾藤原樱奈，今年十七。”

        偏殿是吕宾占星起卦的地方，一应物齐备，谢云年轻时沉迷武学，对此求神问卜之事兴趣缺缺，如今病急乱投医，即使学艺不也要试上一试。

        藤原宇合给李重茂使了个眼色，拱手告辞离去，却把翻译留了下来，让她只陪侍近前，尽快提高汉话水平。

        寻人多用贴之物，若是心爱之物效果更佳，“忘崽崽”虽是洛风翻出来的，李忘生到底没把它扔回箱子里去，大概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意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