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突然灵魂出窍，漠视的以一个俯视的角度，冷冷的审视桌案边的三人。

        他看见贾诩开口，眼神以坚定、明亮而温。他说，学长，奉孝，我知，论谋略我比不上你们，论聪慧我也比不上你们，但我能担保，以我家命担保，即使到最后一刻也不退缩，请相信我。请相信我的忠心。

        荀彧沉默良久，点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在此刻变得异常的艰难。于是他望向郭嘉，郭嘉从未见过他这副情态，祈求的，痛苦的，又是钦佩的，一向温和知礼的荀彧，荀文若，荀大公子，这辈子居然能出现如此挣扎的神色？这是郭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这样。

        他在半空中看自己，发现自己没有看贾诩，只偏过，轻轻颔了颔首，总是上扬着的角拉了下来，眉心也蹙着，下颌线绷得很紧。

        我不敢看他。他心里冒出一个古怪而诡异的想法。

        ——是不敢看，因为他知那双眼睛有多炽烈。

        于是万事俱备，计划有条不紊的开始推行，贾诩离开的那一天，坐在上，很认真的看着送他的郭嘉和荀彧说，他知自己才智、谋略不如眼前两人，但他会一丝不苟的践行计划，请他们相信他，他愿意效之以死。

        蹄扬起尘，郭嘉看着那紫色的声音一点一点消失，变成一个小点，最后完全消失在远方。

        时间变得难捱，他记得他和学长回了房间，心像动的烛花，不安的煎熬着燃烧着。贾诩充满信任的眼睛此刻凝视着二人，他们如坐针毡。

        讨董，就必须牺牲贾诩吗？

        ……

        ……

        郭嘉记得很清楚，他和荀彧枯坐的那一个多时辰过的如此漫长，如此煎熬，直到荀彧噌的站起，眼里的隐痛狠狠刺伤了他。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无论成败与否，他和荀彧都会一生受此煎熬，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梦见今天的场景，梦见虚弱的烛灯，摇摆不定，死生不知。

        于是二人共同策，奔向壶关。

        雁鸣凄惨，乌鸦在战场上空久久盘旋，逡巡不下，郭嘉被冲天的血腥气熏的想吐。

        他不自觉退后几步，后背狠狠撞上枯木，惊起那群食腐肉的鸟雀，翅膀扑扇，带起的阵风打在脸上，像清脆的耳光。

        他看见荀彧颤抖的手，洁白的手指沾上血，诡异又艳丽的搭，荀彧半跪着，在死尸堆里拼命的翻找。郭嘉想，真狼狈啊。

        他希望找到贾诩，又不希望找到他。因为贾诩此时生死不知，没有人知找到的会是怎样的贾文和。他会从这场惨烈的战争中幸存吗？还是变成这千千万万的腐尸之一？他不敢揭开未知的盒子，唯恐看见昔日少年变为枯骨。

        那天他陪荀彧找了很久，久到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贾诩的衣袍才出现在尸骨堆叠之下。

        郭嘉想，啊，盒子打开了——还活着。

        不过少了条。

        文和再也不是这个世界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而他，彻彻尾的懦夫一个，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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