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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是这般宝相庄严的清光湃然,像在脖颈上铸了一座妙微观的神龛,如此扑朔堂皇,不令人视。

        他很清楚,不是某种一往无前的决然驱使着他,从临行起意,到如今咫尺之间,是这种附骨之蛆一般的弱,他心腹之下没骨蠕行的蚕足,将他浑裹在这片泥牛会聚的海里,迫使他淌过这片不可过而不能不行的川,而又何曾想过他将以何种姿态渡河。泥胎入水,必定泥沙俱下,消损面目,舍化四肢,化入河中,以手捞去而徒留逝水。要么半途就散作河堤污泥,即便侥幸登岸,以如此面貌,是人非人,面目全非,更不能称是全须全尾,又何必去强求这一遭渡河之灾。

        一时间,他的心思板,也如同这脚底伏蹿不定的影子一般高低浮动。就在这时,转角忽然漏出了一阵高高低低的嬉闹声,像日底下脱手的气球,还没打上照面,就先充足了快活的热气,飘飘然地蒸腾而起了,七嘴八、挤挤攘攘地抵着他的耳飞过来。李忘生心中一,先见着几个学生打,穿蓝白色运动服,各在手中揣一个装满土的矿泉水瓶,紧接着方宇轩也跨步转出来,手里着一青色的麦杆,还不忘回吆着几条垂丧气、踢沓步子的尾巴,话没说几句,就见他余光一动,那句没说完的话突然像咬了似的往咙里一噎,像是察觉到一碗方才泼到脸上的热水,才猛一转眼,就与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迎上了。

        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李忘生在昼夜的颠倒中生活。分割时间的度量不再是来自人所规定的标尺,他的作息与寥远之外星团中的恒星捆定了,天以单位的逝计算一个天跨越子午圈的次数。他在彻夜长明的观测室中,调整促动的伸长量,以确保数千块反塔基形成角度和面型准确的抛物面,如同一张可经调度的视网,代替他的眼睛,以另一只人造生于地表的白色巨瞳贪婪地朝地外张目探视。机械轻微的嗡鸣代替了虫蛩短促的啸叫,伴随一无所知的恒星穿过极点,等待馈源系统抓取每一次脉冲电波的降临。窗外夜色如同铅桶一般,将所有目之所及的建筑圈入围城,他以为自己可这围城中永留的居民,像荒漠里一只蛛蝎潜藏在沙隙之下,可果壳之中尚有宇宙,他知晓这是另一种孑孓生成的振翅声。那时他还不曾恐惧,伴随着从未失去的人,尚存有坦然的骄矜与从容,如同一个不必落地的梦,他在其中清醒,又如沉眠一般与它僵持。直到谢云出走,他不再有这样信由缰的权力,回归到白昼的纪律中,将所有隔阂与反季抹去,习被抛弃,但夜行生物的本能驱使他裹进权力的长氅中,也就这样脱了胎、换了骨,就此在人群中消泯面目。那一对曾在呈现于反镜面上,以五十三个分钟为周期律动的双子星,以人力所不能企及的准电信号频频回首,若非引力态的牵引使坠毁成为光年可测的结局,这种恪守自律一般的刻度会比原子钟更加准,即使在一百万年后也仅仅会偏移数十个微毫秒。但人仅需要熄灭的光仪屏幕,便能使它黯淡失约。唯有隐痛延宕至今,如一种钝入骨肉的麻木,早已失却活,怀有某种趋光的恐惧,令颈后日光锻来的磅礴热量,也像一把芒刺唆咬肉,刺骨窜。即使如此,他也不该以某人的躯壳造夜的蔽阴。从脚下到坪中,此时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尚有后悔的余地,也将会是往后所有因此而起的罪证。可他竟生不起这样的念,或者说,是残留在肋骨间的鼓噪,石一般在他腹内兀自披挂上阵、唱念打起来,像船舱里咚咚拍打的浪翻江倒海,生生压过了所有叵测异议,使令不下地方,颇有挟天子以命诸侯的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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