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中睁开了眼。
他的棕发如浅波似在水中散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看着我,那双眼睛仿佛偷吃了河底的所有水草。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肘,和水里的温度一样,既不温nuan也不寒凉,他任着水liu移动,仿佛我一碰他便会漂得很远很远。阳光似泡在水ti的腐尸,整个浸在水面下,浮动的颗粒和泥尘使他的面目模糊不清,阳光似乎有意而为之,蒙住了我的眼。我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之后水花从我shen上垂落,我被人们捞了上来。
那天我在水边坐了很久很久。那时我才十二岁。
那双绿眼睛如梦魇般在我的梦中挥之不去,我一个转shen,它仿佛就出现在走廊上破碎的阴影里,或被压在裂纹的青花瓷花瓶底下。他同那些相片一样,不会同岁月的消磨而消失。我不知我是恐惧或是希冀,我在害怕什么,又希望着什么。
他很漂亮。不是女人那种罪恶,亦不来自我眼睛的感官。阳光在他的骨架上洒上淡淡的鎏金色,很美,很美。来自非生物的美,如同隔着琥珀欣赏虫子的死态。我画过他的画像,卷轴上、素描纸上,皆是一团黑而糊的铅画,不知为什么,画他的画像时,我的手总忍不住去沾水。
那时我对“死”还没什么概念。
克劳德死了。死了?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人的肢ti不会动而已吗?我看着他涣散的眼睛,仿佛预见到我未来的姿态。是啊,他死了,我的爱竟然随之崩塌。那年的我如疯了一般寻找着良药,灵魂的良药是美好的心灵,那么shenti呢?邪术如药gen般被连genba起。那睡姿的影子再也挤不进我的念想,我想到,要是他也死了,我便浑shen发凉。我换了一张又一张底片,直至我的手指被泡得起皱。启奏,生命的华美乐章,如liu星一般落到地上,挤进土里腐朽死亡。
起奏,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就像被击中的死囚一般一个一个倒下。他们赢了,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才是幸存者。他们的笑容被挂在墙上,他们永恒不朽。
乐曲的过渡,音调的转变。墙上的人们微笑着看我,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是不死的。但是,但是呢,他们不能活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惊慌地跑出门外,随后撞进百合花的怀里。他抱着一捧百合花,发丝还衔着水珠。我们的对话十分奇怪,我问: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他说,我们像一对久别的情人。我有种惊悚的强烈预感。就像面对画中人走出来的那种恐惧。
他长得极为俊秀,半阖的双眼里显lou出一种不问世事的漫不经心。他的食指卷起百合花ban,说着:“你的tou发就像百合花ban一样,好看。”
好看!我大笑,一位男子也是可以用好看形容的吗?我长得好看,却过得难看极了。“就像将死之人的花白tou发一样!”我说着。
他惊讶地望着我,似乎我的言行使他睁开了整双眼睛,又好像不是惊讶,倒像一种苏醒。他笑了,瞳孔收缩,嘴角翘起。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兴奋,有如猎犬闻到生肉的气味。
“死?”他说。这个音节在他hou咙里拉得很长。“你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