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的三十岁生日,是在轮椅上度过的,付闻樱安排人帮他洗澡、更衣,这是他长大以来再没有过的经历,在除叶子以外的人面前赤luo着,任人摆布,好似提线木偶。
几年前,他和叶子一起去看画展,他曾站在一副巨大的《提线木偶》前发呆,叶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直到她发现了窗外的蝴蝶,兴奋地牵着他的手,将他拖离那副画,也将他从黑暗深沉的思想里抽离出来。
现在叶子不在他shen边了,再没有人能带他逃离。
只能卧病在床的那几天,孟宴臣的排xie都必须躺着完成,人的尊严在病痛面前一再放低底线,赶走所有人是他唯一能zuo的,回家以后也一样,即便他连站都站不稳,也要赶走所有人,独立解决生理需求,这是他仅剩的自尊了。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等待着阿姨推着主角出现,孟宴臣上半shen穿了西装,下半shen盖了条mao毯,足够ti面,至少满足了付闻樱的要求。
“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这是孟怀瑾的开场白,相似的场景,同样的故事,将会上演上千上百遍,付闻樱如何怀胎十月生下他,受尽了怎样的折磨,父母付出的心血,一切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上演,他只是其中一个角色,他需要pei合。
于是孟宴臣真的pei合了这场老掉牙的演出,双手合十,许下一个不存在的愿望,chui灭蜡烛,也chui灭了他眼里的光。
“谢谢妈妈。”
他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期望在场任何一个人能看穿,眼前这个“孟宴臣”不是“孟宴臣”,可惜没有一个人仔细看他,真正懂他的人,不在这里。
付闻樱数落了他的错误,这三年他犯的每一次反抗,每一句ding嘴,她都铭记于心,像是终于抓到他闯祸,终于等到他出车祸的这一天。
付闻樱一边说着如何痛心,一边诉说着未来对他的安排,她会如何将他ruan禁,安排他见哪些人,要和谁结婚,必须生下孟家的嫡长孙,继承孟家的家业,最后,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妈妈原谅你了。”
好一个原谅。
孟宴臣想,或许他真的犯了什么天条,这辈子才要受“太后娘娘”的guan教,这辈子别想翻出她的手心。
孟宴臣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被人用轮椅推回了准备好的房间,一间他没住过的,陌生的客房,没有一点他自己的气息。
像是餐桌上的说教,还没能满足付闻樱的控制yu,过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又被打开了,付闻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白色的文件。
“刚在,在餐桌上,妈妈给了你面子。你好好看看,这次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让我为你费尽心思,妈妈爱你,所以愿意原谅你,你要知dao感恩。”
付闻樱说完她想说的话,离开了房间,孟宴臣低下tou,有些木讷地翻开文件夹,目光落在手里那一页页白纸上。
第一张纸,就是他住院时真正的酒jing1检测结果,血ye酒jing1han量超出百分之二百以上,依照法律,他是要被判刑的。
第二张纸,是交通事故的谅解书,详细写明了整个事故的经过,掩盖了他酒驾的事实,右下角是那个货车司机的签字。
第三张纸,是一份合同,与货车司机签署的保密协议,孟宴臣很怀疑它是否真的ju有法律效益,可能只是一种骗术,仗着对方收了钱,也不懂法,就这样包庇了他的罪行。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一页又一页,像一本写满他罪行的罪状书,孟宴臣看得很仔细,像在看他平日里必须要看的工作合同,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起来。
因为他的关系,叶子成为了包庇他的人之一,因为他的关系,她必须受到良心的谴责,因为他的关系,她一直在痛苦。
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模糊了镜片,让他再看不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纸张被打shi,他的手指攥紧了,平整的纸皱成了一团,被他撕碎扔出,漫天飞舞的白花花的一片,像飞舞的昆虫,又像落下的白雪,孟宴臣最后一刻,想起的是那个雪夜,叶子赠予他,最珍贵的那一个吻,是她爱过他的证明。
他这样的人,怎么pei得到爱呢?他的存在,对他人而言,就是地狱。
孟宴臣丢掉了手里的文件夹,用尽力气将轮椅推到桌边,这间房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桌面上连把刀都找不到,他翻遍了每一个抽屉,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儿时用来制作蝴蝶标本的钢针。
可怜的蝴蝶,翅膀如枯叶,用针guan扎入它shenti,枯叶便开始颤动着mi出水来。
他的蝴蝶,xiong口扎进了尖刺,似要为他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