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里只有他自己,和一张勉强算是床的铁架。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影子映在帐篷上,就像是什么放错了情景的影戏。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呼了。新帐篷经过防霉化学理,有点酸酪的味,但比起刚才那些汗臭、脚臭,烟气,各种各样奇形怪状alpha信息素,简直好了太多。他又热又痛,受伤的脚在护里抽,贴衣物全都透了。忉利天把医生刚刚放进他手心的小通讯进耳朵,扶住铁架的边缘一点点躺下去。疲惫像沙尘味的海浪,涌上来,一口把他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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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黏着肤,浑散架似的疼,巡逻士兵重重脚步就像是踩在上。行军床又窄又小,似乎连螺丝都没拧紧,稍微动一下就嘎吱嘎吱响。忉利天闭着眼睛,却本睡不着,小床像漆黑海里的一艘破船般摇摇晃晃。他按照心理咨询师告诉他快速入睡的方法,去回忆自己最放松舒适的时刻。比如……高中毕业的暑假,和弟弟脚对脚躺在科莫湖上的玻璃缸小船里。那船也像现在这样摇晃,明亮的月光是春天的柔柳,拂在上,那个时刻什么都不用担心。然后呢?弟弟突然问了每一个刚进入青春期的omega都会问的蠢问题:“哥哥,你有过喜欢的alpha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
“alpha?他们大多蠢不自知,刚愎自用,还听不懂人话……”是的,他这番高见从14岁起就没有更新过。脑海深有个影子一闪,一滩化的金红烛火。他没力气去辨认,也不想去深究,但烛火带来了安宁的倦意,如枝叶间漏下光斑,牵着他向银河。银河里有只手托着他穿过漆黑窄长的廊,在豁然开朗的月光上跑。惨白的月亮疯狂地向他们冲来,又疯狂地离他们去。他踩在空气上,脚下是科莫黑压压的针叶林,侧是烁烁的灯火之湖。在空中的湖心岛,十二棵金合欢树在夜莺歌唱的花园里拼命抽条。那些疯长的枝条没能缠住他,甚至够不到他电一般快的脚踝。忉利天这才发现自己骑着一颠簸的狮子。“虫月的三颗星星在你的左手。”狮子驮着他忽上忽下地去追赶,比起奔袭,更像飞行。“右手边,还有两颗星,还有两颗,还有两个――”狮子突然生气了,怒吼着加速,大地在他的利爪下撤退,疾驰的鬃翅膀般扑上他的脸,一郁的硫磺和硝烟气味。
“还有两个!绝对不会让他们抢走!”
烟雾团团的夜空下,似乎有什么炙热的东西在燃烧,他和狮子一起大喊。华尔兹舞曲和坦克隆隆声在后大鸣大放,好似世界终于疯狂了。他从长出翅膀的狮子上直起,却被看不见的障碍绊倒,重重地跌回床上。到移形换影,梦境玻璃窗一样裂开,星星不见了,月亮不见了,硝烟味的狮子也不见了。他喊不出声,又急,又生气,努力闭眼,想即刻回到梦里,去找那金黄的狮子。“忉利……天!忉利……回…答!快回答!”进耳朵的通讯发出刺啦刺啦、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在他清醒的一刹那,他发誓就是那一刹那,一个低沉的声音风一样扫过耳畔:
“我会去密支佩拉蒙接你。”
忉利天深一口气,睁开眼睛。
而那句耳语,像狮鹫入海,尾巴一甩就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