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实意地讲了自己的推论。毕竟没什么好藏的，丢一个有用的谋士，多一个懵懂的小儿，怎么算都不是划算事。这小孩听着，口上是一句都不说，眼神里全是不信赖的质疑。

        “……！”

        噗嗤地笑出了声，广陵王整理了上的衣物，笑：“不是本王不想让先生回去，只是先生从不告诉本王住在何，我既不知先生府邸的住，又不知先生的仆役在何。先生还记得的话，本王倒是能差人送你回府。”

        蹑手蹑脚起，提溜着心纸君，望了眼床上的小孩——还睡着——广陵王离开了书房。

        飘飘悠悠地，无人看的心纸君脚一，从床几案飘到了床尾罗帷。扁薄的纸片勾在幔上，它挣扎了片刻，才摔进床榻。

        王府的侍卫花了点功夫才捉到小贾诩。小孩形小，人又伶俐，时而在人群间穿梭，时而借着东西遮挡逃去别，最后能捉到是因为他不熟悉地形，走进了死路。侍卫们近时，小孩是整个的眼眶通红，眼神狠辣地像要咬下人的血肉——显然丢了长大后的记忆。

        “睡吧，现在没有烟气了。”

        ［2］

        披了王袍往外走，刚转到屏风，广陵王旋回了书房。小孩吓了一，手上刚藏起的东西漏了个尖，寒光一闪，是块碎裂的瓷片。

        广陵王说：“文和脚伤了，走动也不方便，今晚就睡这吧，之后的事之后再想办法。”

        “先生是一点都不记得长大后的事了？”没接茬，广陵王把衾被往下扯了扯，遮住他的膝盖，低拣出小孩脚掌里的碎木屑。

        余下的话音吞没在渐浅的呼声里，他的睫一低一点地，终于是阖在了面上。安神香起作用了。拨了一只手，把小孩的肩膀藏进单被中，广陵王也合上眼。

        “先生不记得自己的事了，那大概也不记得自己住在何，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今晚就在广陵王府下榻吧。”

        在这间书房里，贾诩跟她谈完事情后，变成了小孩子。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十岁……该是进入辟雍学的年龄了，但贾诩是比另外两人迟了几年才入学……看样子，这应该是西凉时期的贾诩……

        满屋子游的心绪也沉入安神香。阑珊灯火远了矮了，消入安宁。一切沉寂，屋内全然静谧无声。

        “诩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殿下。”小贾诩闷声闷气地说。

        绕过广陵王，躲过小孩的鼻息，心纸君趴到了小孩耳边，轻又小的纸手摸住了小孩的耳朵。刚发出一点音，一阵风卷来，心纸君急忙住小孩的发，然而还是乘着风腾空了。

        着小贾诩震惊的眼神，广陵王又：“你先睡，我批完公文再过来，有事就叫婢女。”

        一双清明的眼睛盯着它，心纸君不动了，了力吊在广陵王的手指上。

        为了把这个警惕心重的小贾诩带回书房，她禀退了一干侍卫，千骗万哄才把他抱进怀里——上还罩了亲王袍。可想而知是怎么个荒谬场景。

        灭了烛火，广陵王合衣睡下。枕边人睡姿端正，呼平整，长睫起起落落。在假寐。她偏了去看贾诩，黑暗里，两个人的目光撞上了。

        “先生。”

        掌心的脚瑟缩了下，随后被广陵王轻轻地捧了回来。她把小孩的脚搁在膝盖上，伸手去拿伤药：“没鞋子还跑那么快，现在知痛了？”

        “先生是有什么想说的？”

        先是往旁边看，小孩没醒，再往看，空无一物。视线溜了一圈，见到书笈边爬了个心纸君。

        “睡不着？不应该啊，你上次跟我睡的时候还好好地。”

        “殿下。”小贾诩闭着眼轻声，“只有这一晚，诩想独拥衾枕。”

        哦，没信她的话。也是，谁会相信拿刀对着自己的人。广陵王暗中笑了下。

        “嗯……”

        笑的气起了心纸君：“先生，你在里面吧。”

        思绪在寂静里翻腾。

        在小孩混乱惊骇的眼神，广陵王起拨了拨香炉。蕙草被取出，香饼入炉腹，昏黑的书房内，几粒火星子蹦了蹦，随后是悠远的沉香。雁回首的颈衔了鱼脊，烟气辗转，溜回了鱼腹。广陵王倚了那清幽香气合躺下。

        他趔趔趄趄地挣着，拿拐杖往下戳，戳了个空。他被提到半空了。

        西凉的贾诩，那是她没接过的贾诩……思想的断章残片与她劈面相迎，广陵王急忙拽回思绪。

        “唔……”

        啪地一下闭紧了眼，小贾诩往床榻边沿挪了挪，挪着挪着，被一只手捞了回来。广陵王笑：“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当没看到那块瓷片，广陵王：“忘说了，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很轻很轻地叫了几声，心纸君只是一动不动，一张普通的薄纸片般没有生气。

        这样地麻烦，这样地……广陵王挑了眼看向小孩。手心里的脚又躲了下，她笑了笑，把小孩的脚缠了圈棉布，进衾被里。

        鸡飞狗的一个下午。

        摇了摇，小孩一句话都没说，垂了眉眼。边总有不安分的目光，广陵王瞥了眼小孩，果然见到他在长发的遮掩下悄悄地打量自己。双方对视，视线一即走。

        一段较长的沉默，屋外的光渐次地减薄了。红日傍了远的山脊沉沉地往下掉，晴空的云彩里织了几缕星月的针线，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间了。

        究竟是贾诩变成了小孩，还是小孩时期的贾诩来到了广陵？如果是前者，她该怎么才能让他回归正常，如果是后者，那作为谋士的贾诩又去了哪里？不是哪一个，她都不能让人知贾诩成了小孩……他的仇敌……会招来麻烦……

        那样的宁静里，纸片綷縩的沙沙声都能成为割破沉默的刀刃。……沙沙声。广陵王睁开一条眼。

        小小的纸片起初是一瘸一拐地走着，后来渐渐走地快了点，但也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床。

        “殿下……”小孩的声音轻而又轻，“我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

接二连三地被绊倒了。

        “照殿下的说法，诩有自己的府邸，总叨扰殿下实在不妥，不如让诩回府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