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意客留淮扬么?”
昨夜颓云駃雨折去院外一树梨花,江南连绵的春并长雨惊雷次第而至。望桩chu1系住一匹朱ma,侧挂银枪,剪鬓束尾。扬州尽日ruan雨轻雾也未能洗去其同院内那位朱袍银铠的天策将军如出一辙的气概。南风骤起,自他shen上chui起的,还是北地黄沙。
“自你我龙门一别,这些年...世事几多变迁。听说竟连昔日远走重洋的剑魔谢云liu如今亦领宗门回返中原武林,广收门人,又搅起一番风云。”
言及此chu1,李随珩似笑非笑地住语,原是见那廊下抱剑人终于肯将观院中双燕徘徊的目光挪给他半分。
“倒浑忘了。若他尚在纯阳,你也当称他一声师伯祖的,”随珩悠悠行至那人shen侧,伸手去接一滴随风而坠的檐lou,“年年北雁皆南飞,人又何异呢。其实在我看来,这与废帝割席决裂、迷途知返,固然是归因,但说到底,还是难忘旧乡。”
“怀安,你又是为何执意不肯回到纯阳去呢?”
那双飞燕在方才他转tou的间隙,已不知消逝在无数墙垣中的哪一重里。祁怀安静静望着随珩。
他也老了啊。
那个初入营时被父亲训斥而偷偷哭泣的、同他笑说要刻石记功的少年,策ma飞驰于大漠赤圆的落日之下,一去三十年。待归来时,两鬓业已载尽毕生星霜。三十年中,他们虽然几度重逢,也同饮过江淮的茶,sai北的酒,却总是匆匆,又再度被命运推着赶着,奔赴各方。
直到今日,他说,不再想那燕然石了。准备回故乡去,特来告别。
李随珩没有等到怀安的回答,实则他也未有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执念。为了什么?太多了。哪怕是他shen作局外之人,也不能尽数牵绊住故友的桩桩件件,更罔论怀安自己。
“我还记得我tou回随军南下,途经扬州,你招待我,也是这个院子。不过要热闹得多了。那时候你,彻明,少缘,还有连……”随珩惊觉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忙刹住话tou。倒是祁怀安淡淡地补上他没说完的名字:“连却。没有什么不能提的,反正他也死了。”
是啊,死了。意味着人间的账不必再清算,爱与恨也潦草勾销。那些过去的、如同珠玉般的好岁月,溅落在黄竹旧帘之上,晕成只可供梦回时观想的斑驳印痕,再渐次模糊、淡去。
“少缘和彻明第一次下山,看什么都新鲜得很,缠着我问这问那。这个说,‘珩哥,你们天策府的人真的都与ma同吃同睡吗?’那个说,‘珩哥,你骑ma时枪都往哪儿放啊,不会扎着自己么?’……唉,真是弄得我烦扰不过。”
怀安也难得lou出一点轻松的笑影:“都是孩子心xing。少缘虽然贪玩,修习倒很用功,也想在那年名剑大会上取个好名次。可惜彻明懒散惯了,不肯吃苦,最后他们那队剑气花连第三轮次都没打进去。”
随珩拍着他的肩膊哈哈大笑:“他俩当时可委屈得不行。尤其看你和连却、裴亭月一举夺魁,拭剑园里立的雕像风光无两,更是嚷嚷着要闭门练剑,再不到chu1野了。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随珩没有再说下去。方才的快意也仿佛只是旧日重现,短短一霎便在风中变得很淡薄。故人,故事。总是沾了“故”字,便难免伤心。怀安这些年形影茕茕,多少学会自遣,随珩却是乍然孤shen,更易勾陷往事。少时觉得饮鸩止渴是愚人之谈,而回忆又岂非愈饮愈nong1的一杯鸩酒?他已深受其害,自不愿让友人重蹈覆辙。
“好了,说说你吧。怎么忽然有解甲归田之想?如今内外交困,正是zuo一番事业的时候。你倒肯急liu勇退。”
随珩微微仰tou,望着绵雨在面前织就一张剔透珠帘,使他蓦然回想起第一次离家而去时所见的遮天雨幕。可江南的雨怎会肖似长安呢?他也说不清。
“五年前我被调离安西,往内地平叛,一路上又见过很多的苦厄liu离。幼时玄宗设宴花萼相辉楼,丝帛铺地,金玉满池,诗人一夜写就的颂辞要用ma车才足够盛运而出。彼时父亲从天山大败吐蕃归来,世上何人不晓安西兵?满堂贺声如洪,他将我举过touding,去摘陛下赐予的那颗夜明珠。那时所有人都说,这就是大唐的长安啊。可如今随珠犹存,长安呢?又在何chu1?”
怀安当然知dao他在不平什么、愤慨什么。相论起来,随珩是真正的勋贵世家子,就连名字里的“随”字,也是缘玄宗赐珠,父亲为彰皇恩而后添的。正因他亲历过烈火烹油的华景,才更痛心于大厦倾颓,不能力挽。怀安叹dao:“从前你常同我说,宁zuo疆场鬼,不当田舍翁。我还总是很忧心,怕哪次会面便是最后一晤。”
“莫说从前,纵令是一年前,我仍是想要再次回到大都护府为国效力的。怀安,我不怕黄沙埋骨、ma革裹尸,我怕的是碌碌终生,南辕北辙。安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