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朔又是在一更天不到的时候惊醒。他近日来的睡眠相当不安稳,一些曾经以为已经被藏得足够深的恐惧,如今似乎随着一些事情重又有了被掘开的迹象。他看着床榻前静静燃着的烛火,听着窗外传出淅淅沥沥的雨水,雨水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棂,寝殿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夜色,给人以更深重的压抑。
少年下床时还在chuan息。他感到双tui虚浮如同shenchu1仿佛一望无际的江面,寒气从脚底渐渐地往上窜至天灵盖。这种情况并非常见,因此他循着之前被教授的那般,往前走时趔趄了几步。但没有用,他仍旧站立不稳。他的眼前还残留着刚才的梦魇,他还没有从shi漉漉的雨季回到现实。
他梦到他找到宣行琮的时刻。又或与那时候并不完全一致,因为宣行琮并没有穿着那shen战袍,而是shen着街坊小说里对谋士有着刻板印象的一袭白衣。束着发的青年在江面上往更远chu1走,浪tou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他感到恐惧,于是在岸上声嘶力竭地呼喊,喊着宣行琮、郡王甚至是鲜少称呼的敬重的先生。他shen在梦中,不清楚自己在惶恐什么,只记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将宣行琮留住。可是他在江面越是呐喊,shen躯却越是如同陷入泥沼般下沉,冰冷的江水漫过他的肩颈、下颌、嘴chun、鼻腔,直至冰冷没ding,宣行琮都却没有回tou。
谈朔接了杯水饮下,终于将心神稳定了下来。他披上侍女捧来的华袍锦服,接过偏殿内侍递来的油纸伞,踏出门槛后伞面一开,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后又汇聚成水liu,哗啦啦地倾斜而下。水声响亮,让他想起梦境中咆哮的江liu。侍从在他shen侧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微弱的灯光驱散了皇gong冷冰冰的建筑群中的黑暗。
他想自己在更小的时候会对这数座宏伟的建筑心存畏惧。不仅是畏惧居住在其中的人,在那时候的他眼中巍峨的gong殿在夜幕降临时昏暗的光线中会如同择人yu噬的巨兽,想要不被它们吞噬得尸骨无存,他就得坐上其中至高无上的位置。而随着时移世易,他逐渐意识到,现在他所坐的位置越高,他shen边就变得越孤独。
若是不能坐到最巅峰的位置,他会失去连带长姐在内的一切。而他以为会利用他一辈子的同时与他一生捆绑在一起的宣行琮如今则像要印证这点那般,要以一死的形式将他抛弃。
谈朔ca拭了下滴落在额前的水珠,一时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梦魇导致的冷汗。对他而言摆脱梦魇余惧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去亲眼看一看在梦境中将他遗弃的那个人。谈朔成为谈朔的后半生潇洒坦dang,鲜少这般落魄。转过一节围栏时他转过shen,发现发尾shi了一半。谈朔瞥了一眼那截tou发,心觉自己如此面目,倒是真像条不愿从遗弃的噩梦中醒来的liu浪狗。
若非shenchu1这座建筑群构筑的囚笼中,他的年纪应该恰恰只是高歌纵ma的少年——毕竟他还未到弱冠的年纪。
雨幕中,他很快走到了一条路的尽tou,侍从在等他收好油纸伞后就静立在旁缄默不言。于是他独自一人推开朱门,向内里的gong殿深chu1走,熟稔地顺着台阶走下暗室。
屋内除却一张榻以外便只tiao动着一豆烛火,扑朔摇动,昏昏沉沉。而榻上躺着的青年正是宣行琮。宣行琮的双手依旧被绑缚着,交叠着拴在床tou,谈朔安排侍从用的是最细ruan的布料,最大限度地在限制宣行琮行动的同时又不会带给对方过多的疼痛。海岘秘药是他亲手调的,如今在毒药的折磨下,宣行琮比他高上大半个tou的shen形快要失去长shen玉立的郡王模样了。甚至最开始他瘦得令人心惊,近乎只剩下薄薄的肌肉轮廓。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如今到底好上了一些。
装病秧子装多了,最后自己真的变成病秧子了。
即便自己心境低落,意识到这一点仍令谈朔忍不住想要发笑。
中午时分,他来此给宣行琮喂过药。宣行琮那时睁开眼,一双眸子金色暗沉,平日里总显得有些算计的从容不迫的笑眼只是空dongdong地凝视他,好像在看世外之人。这样从未见过的、一心求死的宣行琮看起来好似下一秒便会被打碎,而这令谈朔感到了莫名的愤怒。喂药和之前每次那样不那么顺利,年纪轻轻就已经向宣行琮学会了真实的喜怒不形于色、颇有城府的谈朔却在宣行琮的面前lou出最真实的一面,好言相劝的喂药变为了扼住他这位外甥的下颌野蛮地往他口中灌。
褐黄色的药汁在一阵呛咳中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