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爱你,ennano。我自己都要不知……我有多爱你。”
为什么死后会来到这里呢?肖恩深呼,风在口腔里扫一圈,像了冰薄荷糖。为什么不是前两天,或者更早的时候呢?
他想和老爸拥抱,不再是那短暂的一下,而是长一个长久久的拥抱。他要说:我也爱你,papá。
“嗯,”肖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尽他拼命让语气显得欢快,无事发生,“辛苦啦。”
“肖恩,我们要继续走吗?”丹尼尔坐在他侧,手里把玩着拾起的落叶,将叶在掌心左右搓动,挥出微弱的气。他的问询略显迟疑,似乎意识到他陷入沉思而非仅是沉默。
老爸,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吗?
天知他多想再见老爸,想珍重又面地告别(他们的离别实在太过仓促,冲击而无实感了),又或者,抛开那些沉重,惹人不快的不幸与真相,只是闲聊,在那间充满铁锈和机油味的地下车库里,傍晚的黄昏余晖中,聊维修,摇乐队,艺术梦想,听他低低地说:hijo,我爱你。
“是啊,你超厉害,”肖恩冲他眨眨眼,“小怪兽。”
注视那双眼睛,他又想起,如今老爸的死仍是一个的天大秘密。他的弟弟对此一无所知,满心以为这场出行是探险,是森林营,是酷炫的公路徒步行,全然不理解逃亡的境与概念。
走边嘟囔:“你吓到我了,肖恩……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的,肯定是赶路才赶成这样了。你刚说啦,我们可是走了四、嗯,整整两天呢!”
他只是九岁的孩子。想到这儿,肖恩不禁心尖一涩。“再休息会儿吧,你不是走不动了吗?”他缓声说。
记忆中,此时正临万圣节。想到万圣节又会想到西雅图的家,路易斯小镇1452号街区。那里过节氛围厚,南瓜灯随可见,而他们把骷髅放在自家院子的迷你篮筐里。他和莱拉坐在那儿附近,谈论香烟,派对,大麻和怎么和喜欢的人上垒。
如果下一秒就要苏醒。如果天堂的幻境总要破灭。如果此时此刻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
“嘿……”丹尼尔睁大了眼,“突然这是怎么啦?”他听上去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把手贴到肖恩的后颈上,安抚地搓了搓,“我知,肖恩,我也是……话说,你不会觉得我生你气了吧?虽然真的很累,但我明白,冒险肯定不全事事顺心!”
“什么?”他笑了
那年他十六岁,尚青春,尚活力。之后,他再也没过过一次像样的万圣节。
丹尼尔没有立即回应。他皱起眉,腮帮子微微鼓起,语速慢慢的:“肖恩,你好奇怪……我刚扮僵尸咬你一口,你就真变异啦?”他嘀咕,“我有那么厉害嘛……”
――刺啦!森林公园的画卷被撕破。离服刑结束还有数个年,监狱暴乱死伤惨重,他低,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单调的方格中,仰,用嘴服务那些纹满背的壮汉,接下一声又一声调笑和侮辱。他在晚上被噩梦偷袭,哭醒,剥脱骨地醒,偶尔也不切实际的美梦,所谓时光倒,重开始。而后他睁眼,起床铃震耳聋,声光色俱全的海水迅速退,庞然的空虚下砸,释放日遥遥无期。昨天,今天,明天,大后天,没什么不同。黑白灰三种颜色的默片。
回神时,肖恩已经坐在了远离主路的地上,卷曲而发黄的落叶零零碎碎地铺了一层,发出阵阵清脆的颤声。
肖恩抬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为过于真实的感暗自惊心。丹尼尔仰,不解地看他,目光单纯,毫无杂质。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他们坐在路之外的树荫下。成片的巨型树木遮天蔽日,深秋的凉风悄悄往肖恩的卫衣领口里钻。
“丹尼尔……”肖恩的呼唤轻轻的,像怕惊扰了现实中永恒的残酷。他侧,抬手,尝试地,将他的弟弟搂进怀,只一瞬,只一瞬,好像死也没那么可怕,绝望也并非势不可挡。
“唔,不行,你真的怪怪的!你得……你得证明你是肖恩・迪亚兹!”丹尼尔扬声说。他把树叶随手丢地上,兴致地侧,眼睛亮闪闪的:“来,我们来玩快问快答!”
“抱歉,小不点……别担心,我很好。”他眼眶又开始发热,在心里轻轻想:好高兴再听到你的声音。悲伤也在震惊后浮出水面。这是梦,还是天堂?我能一直留在这儿吗?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