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冷不热诉说着她独守空闺的苦,陛下似乎盯着水面,眼神如墨一样漆黑,像入了魔魇一样。
恐怖安静的窒息中,眼冒金星的傻子想起了一些事。贵妃的酒酿圆子还好吃的,圆子糯,酒又甜,只是长庚讨厌,规定好只有听奏折才得以吃一碗,够讨厌的……
长庚脸色彻底黑了下来,青都在。“出来!面对面跟我说这些,顾子熹!”
只是屏风后的雾气逐渐散了。
他怕长庚又跟上次一样,魔魇般把虎符给他,要他什么主帅,再叫上一群忠臣良将来手把手教他,把每一场战事都写折子里,念给他听。
“我不死。只是......我再没有家了。”
在他窒息前一刻,一双手把他捞了出来!
长庚抓着布帛把他脑袋了个七荤八素,手下用了力,白脸都给搓红了,泛着火辣辣的疼。
傻子自顾自躲在角落里说:“你每天找他们教我,可我还是觉得他们瞧我就像个傻子。”
傻子挣扎,呛了水,边咳边说,“长庚,她走了吗?”
贵妃狠厉的眉目蹙起,转瞬间在雾气中,又变作一种顾影自怜的抽噎,回跪下,摇摇坠。
突然床底下传来一句稀奇古怪的话:“我脑子不中用,总和你发脾气,也不温柔。除了舞刀弄枪什么也不会,酒酿圆子也不会。”
“贵妃很好。”长庚说了一声。
他动手要拆了龙床的架势,急了就显得凶,守在床沿就像要吃人一样。
他不来的。
“你不忙的时候,可以来侯府住。只要别让我听车轱辘奏折了。”
长庚眼前天光旋转,心口都疼得出来,不发一声,就把他搂着去榻上,溢出的水连着衣物淌一地。
“贵妃很好。生来率天真,朕再不至于怪罪你。朕尚是王爷时,国公爷说势必要好好待你,言犹在耳。不过,国公爷怕是也老了,不如赏几个人侍候,贵妃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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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没吭声,脑子一团糨糊说不出原因,他只想逃,一手推开问的长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熟练地钻进床底下,漉漉的发像刺猬一样散在背上。
贵妃哆嗦了一下,“君有赐,妾不敢辞,谢皇上龙恩。”
“长庚,我也有家的,我回家好吗?我想回家。”
长庚平静地摇了摇,像是想哭,却又苦笑了一下,:我从没想过你什么,如果你不高兴就不。四境主帅,你活着,这个位置就是你的。若你有任何闪失......”
傻子陡然觉得很不安,飞快:“我不好你的大将军,我不能留在这里,让你总是为难。”
不知怎地,长庚呼不见了。
笨至极,蠢钝至极!
“你为什么躲她?”
他很快将她扶起,又重复了一句:
水没了傻子的眼,他的耳,他的全。
长庚将她送至殿外:“你且跪安,如再见令尊,叫他也好生自珍保重……”
傻子问,那它塌了呢,你还跟它一起死吗?
“小十六,你想啊。倘若你花了十年时间建了个屋子。一门一窗一凳一床一砖一瓦,都是你亲自拿着锤子凿子钉子敲敲打打,抹墙角刮大白粉刷出来的。有日起了风,屋掉了几片青瓦,邻居嘲笑它,说它漏雨,你会因为别人骂它,就去换个家吗?”
空无一人。
床沿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撕裂:“你的家里,有我吗?”
长庚抱他很紧,几乎咬着牙:“为什么不听话,我让你别跑,钻水里会窒息的。”
傻子张着口,不上气来,脑袋一歪就摔在陛下上,呆呆地看着他。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皱巴巴的一团缩在他怀里。
幕帘!
傻子发疯地开始锤他,两人上了个半斤八两。
傻子:“可是她会看见。”
没来得及用的浴桶,热水蒸腾出烟雾笼罩在净室之上。
长庚真是看不得顾昀这个样子,无论自己怎么样,也别让顾昀这样。浑的又怕着凉,这人从战场上回来,就没有几天好的时候。
长庚几近虔诚地啄了一下怀里人的角,哑声:“我很后悔,顾昀,后悔没早一天将你带回来。如今你病了,我恨不得千刀万剐,怎会放任你不。”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隐去了后面那几个字,怕说出来吓着他。到时候这人也只会吓得傻傻的,反驳他,帝王怎可有私心。
是啊不能有私心。他俯仰天地,问心无愧。而他的问心有愧,全在一人上。
出去不得揍我么,傻子这会儿机灵,死活不出来:“我不想再盯着你了,我每天都盯着你看,怕自己记不住。沈易、太医都说中了毒能治。我知的,不会好的,看见你现在可怕的样子,我就知好不了了。”
他脸上尚且带着和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