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戏弄也是捆绑发生，对付态度强的董允，这些学生又迫使不了他自行出糗，只得从击溃内心出发，有如造谣添油加醋，“那新生却也认定你蠢笨，暗自厌恶，他已说了，不信自询之。”董允漠然听完，只移开目光，看起来当作左耳进右耳出了。随后的放学路上除了树梢的归鸟啼叫以外寂静无声。费祎虽然心虚，倒是很认同那些学生所说，余光看见边的人仍然神情严肃，兴许真是因为内心冷漠无情。

        一连串难以适从的社交问题让费祎浸入失落，在街坊之间垂丧气地走了一阵。跟在后的董允虽一言不发，但却也踌躇地保持观察他。持续几天以后终于拉停不远那摇晃的手腕，哑声犹豫开口，“祎——”董允气息平稳，开口却有些颤音。“将如何之？不与允来往，还是……”费祎一时心乱如麻，真的觉得眼前的少年够迟钝，带着令人可憎的麻木，明明是提议抛弃自己，却满眼关怀。他升起一不知哪来的怒气，将握上来的手甩开，埋向前走。而董允维持着心的不卑不亢，又沉默地尾随其后。

        费祎后来想到曾经对这个什么都清楚明白的人过于苛刻，于是始终心怀愧疚，寝食难安，不愿面对延熙九年的那次矛盾。费祎带着昨夜宴后酩酊大醉而未醒的微醺，走进那狭小、被晨雾笼罩的院落。

        在房檐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看见窗纸透过微弱的暮色中，积劳成疾的尚书令用虚弱的肢撑起自己在塌上坐着，脸庞微微掩在挂起的帐幔后面。自生病以后他便不让人亲见衰颓之貌，坐在榻上垂下帐幔就可与来者沟通，既是不愿丢弃的自尊心，也是以防削弱指示与嘱咐的郑重。此时手里正捧着书卷浏览，似是为来人而等待已久。

        两人在此之前因为让陈祗入侍产生争执，董允尤其不满于他过分奉迎妥协皇帝的行为。僵持不下了一阵，最终各退一步，先由吕乂作为尚书令的继任人选，而后才是年岁尚小的陈祗。

        来客在塌边落坐，首先不知如何开口问候。他自替代蒋琬逐步秉政以后驻扎汉中，两人便是鲜少得见，此次还是趁岁首度过节日而返回。费祎听闻旁人描述，董允是病得很突然，但由于拥有三十年的情谊而心知，倒不如说是因为疲劳积攒了太多，猛然累倒了。

        坐在塌沿的人望向那神色平静的脸，发现与上次见面中的印象相比，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变得憔悴消瘦、苍白异常，肤宛如雪色的面团，望之生气微弱。对面人抬起仍残留些许神气的眸子，简单的话语在心绪不宁的大将军耳中听起来意味深长。“文伟在汉中，可是政务轻松，诸事顺心？”

        内心五味杂陈的成乡侯了解这个献纳皆揽的尚书令向来不懈怠政事，心想他不可能不知，故作轻松地扬起声音，“即使魏军袭心不死，朝堂台事也无大碍，休昭勿要挂怀。”从刚才一直保持自若的病人有了动作，他放下帛卷在薄被盖住的双上，面诧异地看向那张岁到中年，但依旧丰神俊朗的脸。“你如今便是如此看待国家大事的？”

        费祎本来在政事上也会畏惧对方的威仪，见机地退避锋芒，此时却觉得心中的不安应验，背着双手站起来，破罐子破摔地直言不讳，直是呵呵笑了，“休昭如今病得手不能著书，典籍述论忘却甚多，整理账目也不得，却还是耿耿于怀朝廷之事。”他斜睨了房中主人一眼，干枯的手指捻着帛书边缘，无力到连皱褶也没有。

        “我并非想要提起政事。”董允干脆利落地落下尾音，一如往日那样冷静，眉却是紧蹙不解。费祎断定他这是故作姿态，转重回塌边手臂拨开帐幔，此次却是抬起膝盖，半个都攀到床面。如同野兽一般扑到那坐定的人前，掌心按住肩，将其推倒仰躺在冰凉的塌面，全然不顾彼此之间本该恭敬以待的政治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