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心中猛然一惊。长安城内江湖人士众多，深夜里窜高走墙、屋打斗虽是常事，可为了合一日后的桂枝行动，神策军早在数天前就把守四方城门，并声称皇家要外出礼佛，禁止所有人携带兵刃入城，天策更是暗中接手了长安城内各望楼，确保城内动向都在联军掌握之中。

        灯火通明的大宅之中，仆人来往如水。

正趁着江湖正虚弱的时机，在天下大招门徒、结交权贵，更有剑指国教名、插手废立之事的野心；二来，自纯阳大师兄谢云远走东瀛起，朝廷诸公便总怀疑纯阳窝藏逆党、意图不轨，江湖上也多有纯阳青黄不接、再无其他出色弟子的言，祁进与卓凤鸣带着一众英下山，不仅是为皇家奔走效力，也能够显示门实力；这三来嘛，则是祁进一点不为人知的私心。

        这会是哪派出来的弟子？

        是神策军玩忽职守不小心放进长安的漏网之鱼？是清城数日前就早就暗中潜伏在长安城中的明教教众？抑或只是个太过倒霉、才不小心在开打前误闯进风暴中心的小贼？

        哗啦啦铁链声响彻屋，祁进猛地推枕坐起。可待他推窗追出去，那两拨人却早且战且退、不见人影。

        会是凌雪阁中人么？

        祁进从前在凌雪阁时，就曾听说世上有这样一种邪门功法，专采每日朝元之紫气加以炼化，使双目尘垢不生，更有摄魂夺魄之力。此刻猝不及防地对上那诡异双眸，他纵使早

        再联合传扬天下的大破立令、秘上华山的天策军师、出现在少林唐门等派的凌雪探子，祁进再迟钝也能猜出，近期凌雪阁所针对的，定然是现下正如鲜花着锦般的明教。

        而他们，绝非一块好啃的骨。

        祁进这边厢心内细想，视线所及但见一发型特异的倭人在府门外连连谄媚鞠躬，又被个伛偻老者迎入府内。

        ＊＊＊

        祁进年轻时虽久在长安，此时看着这奢华饮宴场景，心里难免也浮起些微的茫然。会是什么达官显贵，竟和这一小队执行完任务的凌雪阁杀手扯上关系？

        祁进苦笑着躺回床上，决心靠自己的意志熬过这难捱的深夜。这其实并不难，就当自己还躺在扬州那个破旧的小庙——

        不过片刻，祁进立定。

        祁进向卓凤鸣转述完徐长海与他商量的诸般事宜，便神思郁郁地回了自己房间。为了更好地隐藏份，纯阳一行人戏了全套，就连客栈，都是到长安下榻后自行寻来的。

        房突兀地传来瓦片碎裂的动静。

        姬别情公务繁忙，在华山停留不过半旬；他新收的小徒弟倒多留了几天，也是带伤而来、行色匆匆。祁进脱离凌雪阁后，见不到归辰司日常的来往公文，可单看他师徒二人行迹也不难猜出，定是朝堂中又有什么大事需要吴钩台理。

        夜风猎猎，得人衣衫簌簌作响。祁进立于屋檐拱角之上凝神静听，片刻便辨得方向，提气纵朝北追去。瞧他往来腾挪间笃定形，竟与那行人逃脱时路线分毫不差，真是格外神异。

        ——从上回思过崖见到姬别情起，已是过了近半年。

        好一双内蕴光、气劲摄人的闪亮寒眸！

        恐怕又要让师兄的苦心白费了……

        祁进的视线追逐着那人影，但见他虽外表老苍，却步履稳健、下盘沉厚，光从举止看，竟是个法绝佳、苦练多年的外家高手。似是感应到祁进暗中注视，那人遽然回——

        祁进在屋内思忖片刻，仍是不得要领，只能拉着被角装作睡着，实则侧耳细听上面两拨人的武功路数。

        “蕞尔小国之民，竟劳动李相的左右手亲自来迎……”

        祁进潜心细想间，那女贼已纵冲出包围圈。截杀者虽急追、却破绽反，更给那贼人脱逃远去的机会。其中一个追杀者眼见追之不及，也不知是忙中出错，抑或是干脆不遮掩，竟用了一招极明显的“血覆黄泉”。

        是故这里不仅装饰陈设格外简陋，一进屋子，腐朽的木材味更是熏得人闷闷呕。祁进并非好奢华之人，从前在外也常风餐宿，此时却在卸下伪装安枕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包袱里倒是有师兄特意为他好的药，但他皱着眉看了半晌那黢黑的药，到底还是没有入口。

        那现下这明显是在追逐打斗的声响又是怎么回事？

        李相？是了，权李林甫执掌凌雪已有十年，这支小队来此述职，想来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不知，那被他们抓捕的女贼——既是李林甫的手下，怕不是那女孩只是无辜被卷入这场风波——又是犯了什么过错，竟引得权亲信如此隐瞒份、大费周章地去捉。

        追的一行人本领低微，也或许是刻意不用本门派功夫束手束脚，哪怕一群人呼呼喝喝，也仅是将逃者圈在他们松散的包围圈之中。至于那被追的女贼量轻巧，在众人之中闪转腾挪，看上去轻功夫极好。追杀之人虽多，竟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