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在我的半生岁月里落一场雨,唯独洗去了你存在过的痕迹。
阿修罗没说话,他只望着他的眼。他不禁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帝释天发间的一片花。月色太好,他们离得太近,良夜里,连过院子的一阵风都不够清清白白。
(十一)
爱藏不住。
而帝释天又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
月华如练。阿修罗低,帝释天就靠在他肩浅眠。呼均匀,羽睫微颤,整个人像是一场易碎的梦境,过于美好,也过于不真实。
该说天人王将人心想得太过善良,孤一人来到边境,十天众余党都不知在何窥伺,他却对周遭却一点都不设防。但帝释天向来谨慎,通晓幻境之人,最懂人心,倘若一定要找一个理由,便只是他太过相信阿修罗而已。
“若我当真是那十天众的余党,你当如何呢?”阿修罗拨开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又抬去望月亮。
“若你一整天都没有等到我,又当如何呢?”
阿修罗想,他并不是个念旧的人,从前的事情他并不会一直怀念。他与眼前的人有过那么多过往,他们曾经轰轰烈烈地相爱与相别,天地失色,万骨枯朽,百年时光里横亘了太多宿命这样沉重的东西。
可是脱下那副沉重的枷锁,抛弃天人王与天魔的份,他与他之间,不过是一个彼此救赎的故事。
他又一次侧过去看他。
帝释天睡着的样子极恬淡,浅金色的发丝挡住他的眼睛。他大约是真的累了,多少天夙兴夜寐理政事,来了这里,一路上又舟车劳顿,还在院子里等了整整一天,他当然是该累的。
阿修罗轻手轻脚将他揽到怀中。帝释天像记忆里一样轻,抱起来并不费多大力气。他上是他熟悉的,清淡的莲花香气,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宁。将他放在床上时阿修罗看见他眼睫的颤动,像停栖的蝴蝶轻轻扇动双翅。寂静的夜里所有的心思都显得更响亮,回过神来时阿修罗已经俯下去,帝释天的面容在他眼中无限清晰,他感到均匀的、温热的呼打在自己的脸侧。
他想吻他。
他保持着俯下的姿势很久,他望着沉睡中的人,即便相隔百年,换了打扮,帝释天依然是那副模样。美丽的,易碎的,牵动他心弦的。他几乎要碰到他的,但最终只伸出手替他理了理鬓发,什么都没有。
“好梦。”阿修罗安静地又看他半晌,最后说。
阿修罗熄桌上新点的蜡烛,起离开时,却感到衣袖一紧。他回过去,窗外漏进来的月色里,他对上一双盈盈绿眸。
他心漏了一拍。
帝释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坐起来,他一手捉着阿修罗的衣角,另一手撑在床沿。
他抬起来望他。
“你……喜欢我,对不对?”
(十二)
我记得你离去的背影。
帝释天说。
“我的记忆里不曾有过你,但我记得你离去的背影。”帝释天站起来。“很模糊,可我知那是你。”
一个模糊的村庄,一个模糊的清晨,他看见那人转离去的背影。他无能为力,无法挽留,在无数个梦里他总是见到那个背影。而那种极度的悲伤与无力,或许因为它曾经如此痛彻心扉地贯穿过他的灵魂,所以于帝释天而言,格外明晰。
他不记得那些被洗去的过往,但他记得那种一边努力去想起、拼凑,一边又无法控制地忘却的感觉。记忆被垒起,又坍塌,太过孤独,太过悲伤,他不想忘记他,也不想要没有他的未来。
“我们从前没有见过。”阿修罗背过去。他没有去问帝释天为什么会察觉到他“喜欢”他,他知有些感情是如何都藏不住的,所以他索本就不曾掩藏。
“我们见过。”帝释天很少见地、坚定地反驳。
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前一后地站着,一阵沉默。
“……你这般纠缠不休,我也不会告诉你那些事情。”
“我想知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找寻。”帝释天说。“穷碧落黄泉,总有一天我会知。”
“或许知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阿修罗转过来,同他对视。黑暗中帝释天的眼睛如同装了整个夜空的星子,闪闪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