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怔怔盯人半晌,忽地反应过来,抢过百里屠苏酒杯,藏在后。
一点水滴落在他的指节,不知是夜,还是他一时无从理解的,少年为他而落的眼泪。
他双颊酡红,红晕一路染到眼角去,拥着水意盈盈的醉眼,最是好奇不过。
他低,撞进一双水雾轻摇的眸子。
他开始讲,从幼时那段模糊虚幻,直至如今都不能辨认与己是否同为一人的,韩云溪的生活,到山门修行,研习剑的重复日夜,再到下山行走,真相揭的竭力苦战,最终,记忆行到他来至异界前,形溃散的前一秒,百里屠苏终于寻出一段勉强算上轻快的记忆。
“百里公子好酒量!”对面传来闻人羽口齿不清的赞叹,少女饮过许多酒,醉意上来,看不清那二人暧昧情态,乃至更为细致的眉眼官司,酒醉驱使她梦呓一般断续讲出师傅失踪,自己私离百草谷的真相,然而酒劲到底太大,未说一半,人便猛地倒在石桌,呼呼睡起觉来。
至于夏夷则,早在百里屠苏饮至中途时,便不胜酒力,烂醉过去。
百里屠苏语声一如平日,淡淡陈述,仿佛与乐无异讲旁人的故事,十二分曲折凶险的经历经了这人齿,倒像是踏过陡峭小路一样不足,血雨腥光,恶徒假面下扭曲可怖的嘴脸,俱被他略带过。百里屠苏未曾彻底醉去,脑中剩余的小半清醒告诉他眼前少年向来喜欢有趣味的故事,剑客仔细地将十七年记忆覆去翻来,可惜除却山巅皑雪,剑谱修习,其余事物,似乎并未在他脑中留下多余痕迹。
偏偏,他微微醉去。
他以为乐无异会像平日一样被新奇物事走注意,好奇地问他悭庾生就何种模样,是否真能日行万里,若是造出龙型偃甲,是否能够腾行于天。
至于险象环生的复仇之路,则太过血腥,若是完全清醒,他必不肯讲与乐无异听。
撼天地的侵略感来。
“当时,是悭庾将我带出了蓬莱废墟,他载着我……”剑客斟酌着如何将话语修饰得凝练有趣,半晌,续,“龙的脊背很宽阔。”
百里屠苏提早准备好答案,半晌过去,却未等到乐无异轻快的问询。
百里屠苏待人虽不差,但是心防一向太重,乐无异本不指望从对方嘴里听到什么,偏偏,晚风送凉,也送来青年低沉的应声。
乐无异胡乱地抹了一下眼角,开口时带一点沙哑的鼻音:“屠苏,你从前的生活,竟这样难过么?”
“屠苏,我知你酒量好,可是这坛酒也要给我留些,他们都醉倒了,没人对饮,你一个人喝闷酒算什么嘛。”他靠近,仿佛说着独属于二人的小话,却在嗅见烈酒余味的时候不合时宜地红了脸颊,他看见男人微红的耳廓,兴许这是对方醉酒的前兆,“诶,现在他们听不见,这儿只有我醒着,屠苏,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的过去?”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悄悄吞了口口水。
“好,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