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月夜,康熙从不安的冷汗中惊醒,发现shen旁空无一人。对梁九功的传唤引来的仅有由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围护着的皇太子,傲然冷冽的笑意仰在高昂的tou颅上,眸光森冷,手扶腰间一把修长铮亮的长剑。
曾几何时胤礽也曾近乎狂热地崇拜和敬仰英勇神武、所向披靡的皇父,认为康熙就是世上唯一活现的神灵,齐备了一个男人乃至一个君主所能拥有的一切优秀品质。他为自shen的生杀予夺全交于皇父掌心而畏怕,又耽溺于阿玛严厉之余的慈爱,康熙去哪里他跟到哪里,将每一句教诲供在至高无上的神坛上敬奉领会。对于那时的他而言,康熙就是他的全世界。
放肆伊始的面目究竟是偶然的一次越矩被意外宽待,还是康熙一次给予他便久久未收回的过分特权使他惶恐不安,胤礽已然记不清。他在诗书中饱识的那一套德行礼法被皇父guntang执着、不由分说的chong溺点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火焚烧殆尽,他看着shen边侍仆一个个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听见皇父在大臣面前为他开脱时将责任引到自己tou上,渐渐适应了和皇父差不多的礼仪规格、王公大臣的尊迎叩拜和同父异母兄弟的恭谨垂首,明白了自己shen周的危机四伏全源于自己对他人的主宰权,发现正确不过是权力裱护下的随心所yu,意识到自己生来注定端坐在龙椅之上俯瞰众生。
胤礽逐渐看清自己是踩在皇父的肩膀上chu2碰云端。一日康熙维护他的错误时不惜堂而皇之地扯谎,他惊奇地发现原来皇父并非神人,平日向大臣宣讲的自省之辞也不一定纯出自帝王心术的谦逊。皇父将来也是他的nu仆,现在不过提前履行这一职责而已。不久后胤礽和康熙在政务问题上起了争执,言辞略显不敬以试探,发现迎接他的只有包容和合适的迁就,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后他若想,还可享受到皇父温热的怀抱。
仿佛穹弯伸手可chu2,其遥远隆重只不过是恐惧遭受破损而塑造的华丽欺骗,胤礽逐日忘却儿时的敬畏为何物。在他因压力而日益放浪形骸、暴戾急躁而恨不得摔破了天dong悉万物的时期,他对皇父的惧怕在康熙一遍遍被泪水浸褪了厉色的痛骂中寡淡,那些连日连夜的哀哭初时还能惹他内疚,最后却在对残存的神化mo拜的无声击溃中激起了他被欺骗的暴怒。继鞭打该死的教师而未受惩chu1之后,胤礽发现脑海里浮现出向皇父挥鞭使其哭叫的怨懑悖念,竟没为此感到分毫惊讶或者惊惧。
其实他的世界里,唯一的神就是他自己。
胤礽想审视监控康熙的行为被发现而摔下神坛的那一天,父子二人当堂对哭,胤礽在泪眼迷蒙中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情感仅有遭遇意想不到的背叛和曲解的愤恨。他哭泣,只是因为恨自己无法杀了背后那些暗中下绊子的小人,以及没有早早发现本应继续迁就他的康熙业已对他心存不满、如今发现了也再难行报复翻起波澜的仇怨。他对康熙的眼泪已经免疫,巴不得康熙狠抽自己面颊的力dao再重些,打掉一两颗牙以偿还罪孽。
初遭废除那半年,康熙往往见到他就涕泪滂沱,当年在胤礽美好的向往里如神般崇高威严的形象dang然无存。这只让胤礽愈感愤怒和厌恶,极力在康熙面前掩饰呼之yu出的高傲。那段时间胤礽痛苦之余常常闭眼想象自己登基上位的情景,一声令下血liu成河,又想象如何以最耸人听闻的手段报复康熙,考虑的内容在他日后与妻妾同欢间偶然成型便一发不可收拾。复位后胤礽虽为筹划前程而收敛情绪对康熙冷眼相待,只拿皇父当nu才使唤,隐忍不发的恨意酿造的邪念却永远刻在了决心深chu1。
至二次沦为阶下囚到浑浑噩噩终了一生对胤礽仿佛一场大梦。康熙从去世起就再没离开过他的脑海,一直伴他激烈的仇恨和畸形的思念直至他死亡。这些未尽的夙愿和纵横交错的遗憾终于在胤礽重获新生后迎来了清算的机会。
天知dao胤礽为这一刻等了多久。胤礽耐心等待走投无路的皇父耗尽心力倾空最狠辣的毒骂,亲手为康熙拭净不住奔liu的眼泪,礼仪周至地请他召进多名重臣宣布退位诏书。那晚胤礽亵渎了儿时的神灵,实现了在最仇恨和最想念的时间里悉心勾勒的幻想,他用刀抵着康熙的脖子bi1迫皇父最后一次穿上龙袍,而后绑了康熙,居高临下扬鞭溃灭龙袍上至尊的图案,俯瞰眼下被血污模糊的皇权象征纵声大笑,自己披上一套崭新的金龙盘桓的朝服,用漫不经心的暴力和威胁压制太上皇的挣扎,在康熙暴怒和惊愕的抽泣之中,以耳侧在皇家所听过的最刻毒的话语作为凯旋的伴奏将康熙猛地贯穿,狂野地撕裂了那未尝被窥伺的狭窄甬dao,在乾清gong的龙床上洒下一串蕴han掌权者尖叫的血点,完成了皇权交接的仪式。
康熙病倒了,胤礽明为看护实则ruan禁,在乾清gong周边布下重重人形围墙。即使在最忙乱的时候,胤礽也会依循明面上赐予康熙的赔礼,踏进乾清gong履行孝dao,实际上他进乾清gong通常除了强暴康熙没有别的目的。见面时,胤礽漠然翻捣康熙见到他时源源不断的辱骂和谴责,他的she2tou在尝到这些话时已经因麻木而无动于衷。这些话通常会以康熙颓败而压抑的垂泣告终,胤礽怜悯地注视他徒劳地强撑父亲的尊严,再次确认神迹不再,光辉已从眼前仿佛一夜之间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