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些手下说来说去，废话和正经话都说了一堆，但其实有句话，是没有一个人敢问的。

        他说得随便，这些手下却都知，谢渊这些年过得有多难，而这件事在之后又会被拿来怎么为难他。

        长安，在此之前，是这些年轻将士只会在梦里才能看到的地。好不容易来一趟，虽然是个没人干的倒霉差事，无论如何也想好好游历一番。

        谢渊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关心自己，心里起了意：“好了，既然你们都知这事我没错，那我也不会有事的。再说，就算有人要给我使绊子，上不是还有李府主给咱们撑腰么？都是些大老爷们，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去去去，自己玩儿去！”

        ……虽然最后还是被谢渊当水给一口闷了，没品出什么大的滋味。

        几个手下听了他的话，互相对视一眼。

        但刚才还兴致要出去游玩的手下们这会儿却你推我让，谁都不肯走，吭哧吭哧的，就挤在谢渊边。

        不是他杀得不对，那个人万死难辞，看过真正的状子、了解到案件细节的人都知，

        几位手下得了谢渊的许可，明显都高兴不少。

        这些是他平时用惯的亲信，专门挑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也都是些老实的闷葫芦。他们来自穷人家，苦出，没门路，平时不受重视，只会勤奋，但正合谢渊之意，将他们带在边，也有让他们少受点欺负的意思。

        谢渊“嗯”了一声，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可能吧，我也不知。来长安的路上正好遇到个老朋友，他非要我跟他一起住，所以是他付的钱，而我这种没本事没钱的人，正好还能住外面给他看门。”

        ――那就是，明明可以把活人扣下，交给他们直接押去天策府，这是最稳妥、也最符合谢渊格和办事风格的法，可他为什么要偏偏当场把人杀了呢？

        他说出客栈的地址，有个手下明显已经先行了解过一些，说：“参将，那可是长安非常有名的客栈！住一晚一定要很多钱吧？”

        按计划，他现在无事，应该直接回客栈，“严公子”还在那边等着他。可不知怎么的，谢渊却暂时不想那么早回去。

        但玩笑归玩笑，他们跟谢渊日久，心里都清楚，自家参将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向来两袖清风，从不借着份在吃穿用度上铺张浪费。能让他同意一起住这么好的客栈，他和那个朋友定然是非同寻常的关系，此人也定然是一个光明正大之人。

        话已说完，谢渊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谢渊手里转着那个喝空了的杯子，语气仍旧平淡：“那就随他们。我谢渊行得正得直，这桩案子就算拿去李府主面前公论，他也定然会认为我得对。我等天策之人，见穷凶极恶的罪犯有机会逍遥法外却不出手，才是对不起凌烟阁里的那些画像。”

        谢渊当然知他们在想什么。

        谢渊轻扫一眼，看见他们期待的眼神，还是笑着松了口：“只要别惹事，也别去什么青楼红楼的，就随便去哪儿玩吧。三天后咱们再来。要是有急事，期间到这里找我。”

        有人跟着开玩笑：“参将去给有钱朋友看门，咱们哥儿几个没那福气，也没钱去花天酒地，还是就住兵这边，给兵看门吧！”

        ――当然不如了，这虽然是兵，然而给天策府一名小小参将喝的茶，自然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可王遗风叫人上的茶，则是蜀地才有的蒙石花，还是最级，一壶的价格，就能谢渊一个月军饷。

        那几个手下这才出去，勾肩搭背的，到玩去了，就剩谢渊独自坐在空的屋子内，方才还笑着的神色慢慢冷下去，又变得沉郁。

        他这么一开玩笑，堂下的几个手下都笑了。

        无他，谢渊心里有事。

        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因着有点小功，才从普通军队被选到天策军，却在门阀等级森严的天策府极难出，好在还有谢渊赏识他们，带在边，免受许多白眼。所以他们对谢渊的努力和谢渊的不得志看得最透，因为那不止是谢渊，也是他们。

        不过，其中一人又想起另一件事，神情严肃起来：“参将，我等在来长安的路上，正遇见那个县的人在背着死尸往回走，还拿着您的白羽箭，他们说，这个案子被您拿到了天策府这边。虽然我等都认为您得对，罪大恶极之人应当立诛，府主也定会认可此事，但那些人……参将，这件事情你挑不出什么错，所以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指不定怎么想办法给你使绊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