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密集,朱朝阳坐在张东升旁边,看见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正轻微抖动。他上的伤被掩盖在衣服底下,朱朝阳无法判断出到底伤得严不严重,他在网上搜索护理手法,打算等停车后先给张东升仔细理一下。
明明张东升是来家里客的,光是受伤不够,还在河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又开了这么久的车,朱朝阳很担心他目前的健康状况能否到最后一刻。
抵达公园的一刹那,张东升撑在方向盘上的手终于支持不住地垂在侧,朱朝阳连忙拿起绷带和药品走到他旁边,借着车门的遮挡将他的衣服往上掀。
张东升自己包扎的惨不忍睹,伤在腹,却有一大半的绷带缠在别的地方,不知是绷带收紧时用力过猛还是运动的缘故,里面的伤还在往外渗血,显然没理好。
他不敢去碰那个地方,但是必须将绷带解掉才能换上新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一圈一圈扯下来,伤口附近有些血肉黏连在绷带上,他就缓慢地、一点点地撕掉。
最后整个伤口暴在外,黑红一片格外目惊心,看着不深但是比较长,朱朝阳不知这一路上他是怎么一声不吭忍过来的。他用巾先将干涸的血迹和灰尘清洗干净,又用蘸了碘伏的棉签一点点消毒,明显感觉碘伏碰到肤的时候抖了一下,于是他放缓手里的动作,越发轻柔。
消毒完毕,他用纱布在张东升腰间缠了三圈,起到压迫止血的作用。重新理过后那块地方看起来好多了,不像之前乱糟糟的。
张东升低看着他,忽然想起以前手指被割破,是普普拿了个创可贴跑过来,认真地给他贴好,可惜最后那疤痕愈合了,给他贴创可贴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回忆中逐渐模糊的小小影,被如今半蹲在面前的少年取代,张东升心底的遗憾正慢慢被他填补,一点一点拼凑成最初的模样。
等他包扎好,张东升试着移动了一下,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痛了,朱朝阳让他坐在车上,自己去买点食物和水,张东升让他再租两把铲子来,如果被问起就说是用来堆沙堡。
吃完东西后他们恢复了分力,两人从后座将麻袋搬下来,踩在沙地上向着海边走去。雨暂时停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因为这意味着游客会陆陆续续返回这片沙滩,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他们来到僻静无人的礁石后面。浅浅的海浪拂过脚腕,带来阵阵清凉,然而在巨大的石后面,一个即将用来埋葬的沙坑慢慢凸显出来,两人手里动作一刻不停,沙土又比较松,所以即便他们带着伤病,挖这个坑也没费多大功夫。
朱朝阳挖累了在一旁休息,海边依然有许多废弃的船只,远依然有零零散散的人四嬉戏,可他每次来这里的心境都大不相同。
第一次和严良普普一起,朱朝阳很高兴他们能找到落脚的地方,那时他们的世界干净澄澈得就像白昼下的清水,一眼便能望到底;后来朱朝阳和张东升来这里散心,海洋掀起惊涛骇浪,一如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所有迂回拉扯都在暴风雨的海面下进行,悄无声息却暗汹涌;最后一次,也就是今日,他要和他的老师,更准确的描述是恋人,一起埋葬他的母亲。
随着沙子慢慢覆盖住周春红安详的面容,朱朝阳心中的悲戚愈来愈,等到母亲只剩下一双手在外面时,他忍不住泪满面。
天空中盘旋的秃鹫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试图在沙坑中降落以啄食这不怎么新鲜的尸,朱朝阳很快将它们赶走,铁铲飞快掀起沙土将最后一分完全掩埋,秃鹫见状哀鸣一声飞向远方寻找新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