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瞥见前院篱笆似乎有人,只是风雪太大,看不真切。
他忧心是盗贼,便悄无声息先进屋取了剑,才缓缓往前门行去。走到近前,却见那人倚坐在栅栏边,竟是歪睡着了,面容虽被斗笠遮得严实,但后负着的剑,和李恨水从前描摹过无数次的形,皆明明白白昭示出他的份。
李恨水颤着手取下那被雪水浸透的斗笠,朝思暮想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他几乎如在梦中般,不敢置信地轻声唤:“师兄……?”
谢从欢周一震,猝然从浅眠中惊醒,既见是他,腾地起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手,语音里竟是带了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我……我不是有意打扰。”
见李恨水茫然地看过来,谢从欢抿了抿,强忍下臆中翻涌的思念与痛楚,垂眼涩声:“只是想再看看你,见你过得好,便也安心了。……天寒雪大,你回罢,我这就离开。”言罢转逃也似的想走。
“等等,师兄!”李恨水知他误会,着急忙慌要去抓他衣袖,却是握了个空,紧追几步终究慢了,眼见着人要远去,又急又气,喝:“谢从欢!你站住!”
剑纯因他这一声唤终于停了脚步,仍不肯转,只是背对他僵立着,被风勾勒出清瘦姿,较之二人别时更显得形销骨立许多。
李恨水疾步上前牵住他冷得近乎失去温度的手,忽摸到一狰狞疤痕,他正掀起袖口查看,却被谢从欢止住,摇:“别看了…很丑。”
他心口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要坠下泪来,不不顾地执起谢从欢的手,但见他原本修长清癯的双手从腕到小臂平添了许多可怖伤痕,新旧累叠,昭彰着一路行来的凶险。
“是小伤,”谢从欢见他面色苍白,轻轻将手抽回,缩进袍广袖,“杀了恶人指挥,有人寻仇也是意料之中。”
见李恨水闷声不语,他忙又补充:“不用担心,我已认下是我动的手,他们并不知晓旁的,不会连累到你…你们。”
李恨水红着眼眶,一把拽过他便要往屋子里走。想到师兄为了来寻他,受过这样多的苦楚,好容易到了门前,见自己与旁人言谈亲密,却只敢在风雪中远远观望,他心都要碎埋,手上不自觉更使了力。
谢从欢便以为是惹他生气,一面被拖着前行,一面还想解释:“那张信是我误会了,你不要气。我此前负你,不敢妄想更多,如今见你另有归属,我亦很……”
他愈说到后面声音愈微弱,那“欣悦”二字却无论如何不能违背心意出口,一时沉默下来。李恨水这才缓缓:“师兄如何想的?若我真与旁人在一,你会高兴么?”
后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默然,直至行到廊下,谢从欢才低低出声:“抱歉,你怨我罢。”
李恨水转望向他,屋内黄的烛光照在二人面上,似是图消解廿年陈积的旧寒。谢从欢终于肯抬眼与他对视,灯影摇晃之间,那目光中恍然是如山如海般的沉郁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