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还是我的母亲,她以我作为她死亡的祭奠,却也重新给了我自由。
我拆下了上的发髻,从那天开始不再束发。
我也是那时才知,她本从未想过真的让我和她那般成为一名接客的子,她所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一场执念。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了,此时此刻她笑起来,却仍旧如同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听到他死讯的时候,我正好收到了他的信。那封信是他在刺杀秦王的前一天晚上写好寄出来的,却绝口不提刺秦之事,只说他找了个小媳妇,等以后带回来了,让我记得叫嫂子。
他想听我击筑是不分什么场合的,有时候兴致上来大街上都能央着我,听我击筑时还会大声唱歌。
现在想来,如果我知后来会有那么多麻烦的话,我绝对会在他第一次来听我击筑时就将他扫地出门,顺便往门上贴个条子写上“荆轲与狗不得入内”。
但有一个人却将这一切都改变了,那个人叫姜次非,或者说,他叫荆轲。
她以这样的方式同我两不相欠,从此之后,便是我的人生。
我随着她的乐音而动,恍惚之间竟觉得我才是她,风华绝代的名;而一旁抱着筑看过来的那个人才是我,一个醉心于击筑的琴师。
她的声音在颤抖,声音很小,我不得不更加低下去,这才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可她在我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偶尔夜深人静之时,这幅便会压抑不住地渴求,情动之下我看向镜子,恍惚中又看到自己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我脱下了那红衣,自此之后只穿白色。
我想起此前曾听过的关于她的故事,十五岁那年初次登台,从此一舞成名,艳绝天下。
去。
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直到她渐渐止了哭泣,抬起来朝我出一个笑容来。
我想要抹掉这些痕迹,所以我游历天下,不苟言笑,拒人千里。好像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我才能将自己与她彻底割裂。
我以为,我此生已注定如此,不会有朋友,也不可能会有爱情。
但他的确是当真懂我的音乐的,虽然有些嫌弃他,但高山水遇知音也是人生难得之事,我便任他去了。
不过后悔也已经晚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失败了,还白白搭上了一条命。我明明之前就和他说过的,可他那个人犟得和驴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真的是傻透了。
我不是为了有人听才击筑的,只是因为我喜欢击筑而已。有人欣赏固然是好事,无人欣赏我也并不强求。
那时的她,便是此刻这般样子吧?
这时我才惊觉,原来我是当真得到的。而我也是这时候才知,原来她击筑也击得那样好。
我知,我唯一的朋友就要死了。
然后她和我说,我已经自由了。
她的眼泪而下沾了我的衣裳,于一片鲜红之上浸染一片暗色。
她生我养我,却囚我三年,只为了成全她那个十五岁的梦。
果然,不久之后,我听到了他的死讯。
她的尸被打捞上来,她的角还是带着笑的。
我当时差点就把筑抱起来砸他上,也好敲开他那脑壳看看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我朝着她走过去,抬手揽住了她。
对于一个乐师而言,这其实很无礼。
本是临行之时的怒骂罢了,他倒是还真的找了。
对我而言,接纳一个人并非易事,但我既然接纳了他,那就足以说明他对我而言已经有很重的分量了。
我竟有些分不清我和她了。
这让我连找人一起给他置办丧事都不到。
但他这个人果然傻的透彻,竟然连那个「小媳妇」的名字都没说。
我舒展着这三年来在她的改造下已经变得柔若无骨的,不远的铜镜中映出我清晰的倒影。
而那时我已经是很有名气的乐师了,喜欢听我击筑者甚众,我都从未在意过。
他走的那天我最后一次为他击筑,而那一次哭的是我。
可结果有一天,他跑来和我说,他要去刺秦了。
但荆轲不一样。
认识他时是在燕国,他跑来听我击筑,听得哭了。
她在说对不起。
可没有用,他是真的要去刺秦了,我拦不住他。
她死了,死在了我为她舞的那天,纵一跃便从窗投入了湖中,我甚至本没来得及拉住她。
我本以为生活会就那样继续下去,和荆轲那个世是贵族、自称是剑客、实际是痞子的人一起击筑唱歌,日子过得也不错。
乐音停下的时候,我收住了自己的动作,抬眼向她看过去时却发现她已然泪满面。
我重新抱起了筑,从那天开始,我便是一个琴师,只是一个琴师。
他和旁人最大的不一样在于,他足够死赖脸。
也算是还他当初初见我时的那一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