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璟自然是不会笑他的,只是眼中有一种叫人心惊肉,却深沉静美的神情。绿鬓不敢直视,好在杜蘅到底靠得住,带着人上茶点。绿鬓亲手奉茶奉点,又挑了几样时新的果子安排停当,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
此刻日已西斜,照璟想必不是来看看他就走,若是在这里传膳留宿,也只有杜蘅才能张罗指挥齐全,不至侍奉不当。绿鬓又不得离开,只好全托付给他。杜蘅自从到了玉照,就是绿鬓边的第一人,往常行事无一疏漏,也不怕如今的场面,只笑着让绿鬓放心。
绿鬓脸上晕染出一片残睡未醒的红,惊喜之余又多了几分不知所措,胡乱地低打量自己,只差团团乱转:“我、我这幅模样怎么好出去迎驾!”
越是这样掩耳盗铃,就越是见不得已经彻底失的人,更不愿去面对他们无望的渴求。他帮不上忙,本心里也不愿意帮忙。
绿鬓被他惊醒,手一松书卷就跌落在地,杜蘅连忙弯腰捡起来,又伸手扶他,满面喜气:“是真的!官家都到门口了,您快出去吧!”
等绿鬓匆忙系好衣带,照璟已经要进了门,他的发还乱着,也未及冠整妆,顿时脸红如血,只好乱七八糟地见礼。照璟并不以为这般情境不敬,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起来吧,闲来无事,就想看看你在什么,看样子只是海棠春睡未足耳。”
照璟伸手就扯开了他的衣带:“衣裳没穿好。”
他没打算出门,回来后就换了家常的衣袍,因秋老虎肆,他又怕热,在家的时候只穿一纱,凉快倒是凉快,可未免不修边幅,领口还散开着,怎么好意思出去?
尖酸刻薄的妒夫,更知这里容不下专的侍御。可尽如此,绿鬓也只能到不去,不去想皇帝爱旁人,却万万不到大度地将皇帝推给旁人。
绿鬓低一看,果然见斜襟袍子穿得太匆忙,被解开一条带子还看得出拉错了位置,领口想必也整个是歪的。他的脸又红了起来,一点不像是方才那个逐渐镇定舒展,安置自己的妻主的小丈夫,顿时又生疏羞耻起来,
于是绿鬓怏怏地尝了几颗菱角,又喝了半碗甜汤,便在窗下和风煦日的光影里看一卷诗集,半梦半醒之际,杜蘅忽然匆匆走进来叫醒了他:“主子快出去迎驾吧,官家来了!”
绿鬓扭过子,下意识去看内外服侍的人,却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人,最近的也是在明间守着,断然是不会打扰照璟调戏自己的,便只没什么底气地低声说:“失态了,官家不要笑。”
何况从前总是绿鬓去紫微伴驾侍宴,算来这还是照璟第一次到玉照来。杜蘅都这样欢喜,何况是绿鬓?他更不知如何是好了。杜蘅只是笑,随手捡起榻上一件外袍张罗着给他披上:“是才高兴糊涂了,既如此,您就在里面迎驾吧,有这说话的功夫,官家也要进来了……”
绿鬓急忙抓住他的手:“我……你知我也是一次,该怎么办,还需你来拿个主意……”
他正沉溺热烈深情之中,本心里又知这般圣,梦幻般的爱恋,与众不同的待遇终有消失的一天,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亲自去加速幸福的灭亡?他本不愿去想。
照璟拉着他的手将人看了一看,见他羞得眼睛水汪汪,脸颊红扑扑,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这样发松松的,脸儿红红的,倒比平常打扮了更好看,害羞什么?”
他絮絮低语什么藕片如何清甜,菱角如何自有一香气,新的几样点心是怎么想到的巧思,照璟一律不予理会,只挥手叫众人退下,又拉着绿鬓坐到自己上。绿鬓颇为忐忑,可却有一种小羊羔般的信赖,坐下了搂着她的脖颈,满脸懵懂:“官家……”
绿鬓被她当着里外这么多人调笑,面红过耳,羞带臊地站起来,轻声解释:“原本不过是想散一散,没想到就睡着了,官家何故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