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矣,但尚居龙廷,纯阳也刚刚在国朝禁中站稳了脚跟。某一日,内官飞传旨华山,急诏师父入觐见。言称东瀛使节在返国前夕,与今上宴饮于神都苑,时值冬末春初,苑内诸葩黯然、秾华暂敛,使节中有一异人,名源空海,以阴阳秘术幻出万卉绽芳、百鸟鸣舞之景,众人无不激赏惊叹。然武皇持杯长笑,曰:惜哉,幻境虽美,却须臾而散,吾朝有上师纯阳子,能通达神明,可号令百花,命其于隆冬之时,亦常开不败。
“师兄。”案点着一盏鎏银小灯,烛泪结得多了,涓涓地攒成一朵莹白的花,随后“啪嗒”一下,从朱雀舒展的翼尖,坠落到几面上。李忘生从沉重的经卷中抬起眼来,担忧地看着那朵渐渐冷了的烛花,又看了看正在桌子对面打哈欠的谢云,“师兄,这么久了,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你是怕师父输给那个东瀛人?放心吧呆子,你才入门多久?不知的事情还多着呢。师父厉害得很,能点石成金、变水为酒,还能从千里之外飞剑取人。让百花在冬天开放,对他来说压是小事一桩。”这次就算了,但那个姓武的实在讨厌,像这样的事,她可不是一回干了,大冷天的,也不园子里的花到底愿不愿意凑她的热闹。谢云是个不不顾的子,若在平时,他必然要趁此机会,结结实实地将这些中贵人们编排一番。可此时,他坐在灯下,望进了李忘生一双清莹如水的杏子明眸,竟连一个不好听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是真的吗?”可师父说过,像什么飞剑取人啊,纯属瞎编,这些话是他以前跑江湖的时候,拿来吓唬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为什么?因为这么说的话,听起来比较厉害嘛。
“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呆子,当然是假的了。”
眼前忽然覆下来一热的阴影,得像个小火炉,想伤他,李忘生的鼻息间,蓦地盈满了春溪新雪的清冽气息。一朵纸折的梅花,轻柔地拂过他眉心绯红似丹的朱砂,飘飘袅袅落到了他面前的书卷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落梅点在静如止水的泛黄书页上,氤氤氲氲地晕开了一串浅而的涟漪,浅绛、轻绯,一鸳鸯的红。
昔时,寿阳公主昼寝,卧于章殿下,梅花落公主眉心,成五出花,拂之不去。
静悄悄,应是东君有意,怜卿偷送梅妆。
“师父要让百花盛开,须得满大汗地念咒画符,请神上,忙得团团转,折腾上好半天。可你只要一眨眼,我就能折来一朵梅花给你。”夜怎生这样静?李忘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大气都不敢出了,低垂的眸光却连眨也不眨,抽刀断水水更似的,牢牢盯着灼灼地贴在自己腮边,双眼笑、晴光弯弯的师兄,“现在你来评评理吧,忘生,最厉害的那个,是不是我?”
可他一直没有答谢云的话,半晌,只轻轻地摇了摇,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坐茵,离他远了些。
唯有烛花落,屏上暗红蕉,时闻残月滴玉漏,一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