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无影无踪。

        池畔，只剩下了一个孑然伫立的谢云，披着一袭沾了数点碎雪的漆黑大氅，几入夜色。

        四下那样静，没有人知他去了，又回来。他临着昔日曾照过自己影子的池水，独自站了一会儿，想，该走了。

        他转过去，突然听见了哭声。

        哭声又轻又低，隐隐的，一点一点的，却要将他的心疼碎了。

        所以，谢云实在很生气，不是因为李忘生总是对自己说抱歉，仿佛除了抱歉，再没别的话可说。倘若不是为了归还这只没甚眼色，放着好好的天高海阔不去，偏要回到这等苦寒萧索之隅的小，他本不会再回来。李忘生就算哭死，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他上了一趟华山，入了九老，了结了此间诸事，他已问解惑，还了自己一清净，今后只心无挂碍，携日月、负霜刃，飘然往天地最寥廓浩大行去。所以，他要物归原主，他要将纯阳别册还给李忘生，所以他不必见李忘生的面，不必向李忘生告别，他要离开，他要云四海，他要肆意洒脱，他要问心无愧，他要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哪怕是，落荒而逃。

        可是，李忘生哭了。

        他不能让李忘生哭，要是李忘生还在哭，他上的包袱累赘就甩不掉了。若有一日，传到江湖中去，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又要指责他铁石心、无情无义、狠心薄情。到那时，他只怕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还怎么光明正大地远走高飞呢？云该怎么无牵无挂地去四海呢？

        所以，李忘生不能哭，不能哭。

        覆着清寒月晕的翡翠衾，似一掬冷而的沙，沉沉的长夜里，好像只听得到谢云微颤的呼声，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沙，好不容易，终于捧住了一朵瑟瑟发抖的玉色落梅，清丽柔白的花凝满了水，愁思楚楚地坠入了他的手心，点点滴滴，拂拭不去。

        谢云想说，对不起。

        他还想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那只是书，不是我。”他涩然地说，“我在这儿。”

        所以，你乖乖的，不要哭了。

        他垂下眼帘，来吻李忘生，将眼泪入了嘴。

        因为，师兄只会亲，很乖很乖的小羊。

        沙成了的，得困住了人。月上松梢，纤纤密密的枝叶，将一斛月色摇碎，幻作千万只缤纷扑簌的蝶，辗转连绵地飞上睫，蝶翼彼此交错、厮磨，是穷尽生生世世，也无法抗拒的春色，哪怕是一梦南柯。李忘生的手臂，是从这如梦春色里蜿蜒曼出的，一双洁白柔的藤。藤缓缓攀援、缠绕上谢云的颈。花在齿间醺然地绽开，是花初放的，被衔着、卷住、吃了又吃，尝了又尝，往深，是喜欢；得狠了时，便要出一点血，像石榴被剖出的鲜红的心，咬破了，燥热而蜜甜地吞吃入腹，是恨、委屈。要千万个昼夜，才酿成这仅有的一滴，不许躲避，只得一起吻住，一起饮鸩止渴地咽下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