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白木藉由醉酒离席;然而沉香此前跟着申公豹时常出入酒色地,见他眼神清明、举止从容,哪里是真醉?但离开也好,他与杨戬阔别月余,正想和舅舅独一会儿。
轴承“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沉香这才反应过来,绕过几进天井后,这人竟然大大咧咧走了正门。
沉香并不答话。一路上他都不曾透目的,可这人似乎早就明。后者好像真的和杨戬是旧识,看起来对这真君庙熟悉得很,避过一路耳目,轻车熟路翻过山墙、穿过曲折腰廊把他带至寝殿——沉香原想去正殿看看舅舅真,只得作罢。
今天喝得多了些,沉香反倒有些不胜酒力,等候途中只觉昏昏然、飘飘然,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到再睁眼时,东方已然微微泛起鱼肚颜色。房间里仍然只他一人,沉香了僵的肩膀和有些泛酸的鼻尖,觉得有些委屈:自华山一战他跟随杨戬后,舅舅对他关怀备至,何时这样抛下他不过!起便要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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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不周全,好在白木并未追问,只是笑笑,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邀他继续行进。沉香跟在后面草草理了细小伤口,心中思忖,此人这样说,那便不是了。不,也不得真,毕竟空口白牙,不知真假。
白木真是舅舅旧识。真君在祠后为他摆宴接风,沉香也在一旁作陪。这是罕见事儿,他陪着杨戬在那船上三五年,也没见过什么正经客人,沉香好奇得很,但是舅舅也没和他介绍白木到底何方人也。兼之席上杨戬与之谈话内容半数似曾相识,沉香记好,还记得是杨戬曾亲口说与他的话——于是对白木份愈发起疑,却又苦于杨戬待客平常自若,兀自一旁坐立不安。
——沉香瞳孔骤缩,悄然抚上腰间匕首。可不料想杨戬竟同意了,没有他那不离手的口琴,不知从哪里拎出一架提琴信手拨弄,起先琴声铮铮如金戈,次后来趋向柔和,终竟靡靡。沉香心中疑虑更甚:此前杨戬的口琴声潇洒放达,何时有过如此柔媚靡丽之音?
庙外前来祈愿的百姓源源不绝,但哪怕是最虔诚的信众,恐怕也未曾想过——大名鼎鼎的显圣二郎真君此时竟猫在三扇屏风榻里白日睡大觉。
“也?”那人笑问,“原来阁下是阐教弟子。”
白木手掌一张,那柄刃光森寒的长枪枪尾簌簌颤抖着,俶地回到主人手中,又化作一烟雾消散不见了。
白木笑着对他说:“看来你我二人此行不虚。”
天光未大亮,观里寂寂无声,沉香凝神静气,隐约听到正殿有细碎人声传来,便径直去往。
庙观夜间闭门谢客,本应空无一人的大殿此时却燃着灯火,盈盈动着映在白的窗纸上。不知为何沉香心中得厉害,好像冥冥中若有所感,不由自主地隐藏了形,躲在窗下割破细细绢帛,拿一只眼睛凑上去往里张望,却见二郎神真莲花宝座下一被剥得光的雪白肉,正如一匹牝一般赤条条、白花花、淋淋被人骑在下,哦间修长脖颈扬起,出一张红面庞——
二人便结伴同行,一路上只是徒步,遇到合适的人家或野庙便凭药材叩门请宿。沉香好奇他先前所言纵地之术为何等功法,可是对方闲庭信步,并未施展任何玄功法术。
那柄长枪是何方神兵,沉香不曾见过,可那掌中金光他却熟悉得很——正是杨戬所授独门功法九转玄功。沉香惊疑不定,出言试探:“你也是阐教门下?”
而变故自此陡生。
沉香矢口否认:“我不是!只是碰巧先前在渡口见过一名阐教弟子。”
沉香毫不怀疑白木早就察觉到了那条水虬的动静。这鱼蛇尾的怪物自山涧中蓄起水,离弦箭一般猛地出;他听到破风声时已晚,只来得及顺势一堪堪避过要害——匕首在空中翻时便已出鞘,反应不可谓不快,可当他站稳抬,见白木只微微错便准躲过袭击,同时手腕一抖,灼目金光乍现,一柄凭空出现的长枪脱手而出、直插山涧,白莹莹一片水帘霎时间被溅而出的幽蓝血水污染。
杨戬只是笑着应好。舅甥二人对坐酌饮半刻,杨戬:“怪哉,那人怎的不见返回?”说着便起去寻,只留沉香在几前等候。
“对了,舅舅……”沉香眼见白木绕过山墙不见了人影,犹疑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白木与我同行一段,虽然一路彬彬有礼,可是我总觉得违和。观其双目,应当是个野难驯、倨傲狠绝之人。舅舅与他来往……我并非有意离间,但你须得留意。”
至酒酣耳热,白木提出要杨戬弹上一曲。
及至灌口,往来人群明显增多,二郎神庙端坐在山腰,因山就势、殿阁巍峨,往来如云、祥光隐隐。沉香随口打探,听闻近日里二郎神君数次显迹,由是神庙香火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