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难得出现的阳光时刻,节庆最多的一个季节,便是夏季。
从盂兰盆会,到夏日祭,再到花火夜,民众的生气在这些事件中得到适当的发,否则,这日子就太无聊了。不过由于这些大多是民间活动,在规制上,王室是不会出面的。民间有民间的事,王室有王室的事。
夏至那日,长公主大婚,民众都说选了个好日子。只可惜他们不能近看,只能隔着天领奉行的卫队,看着轿撵中的长公主。长公主没有面,但那位年纪轻轻的枫原大人,却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年轻归年轻,但世家公子中从未有过这一号气质的,似乎温,但又不失珍贵的少年意气,自那日之后便有世家小姐锐评:这位看起来是个不会撒谎骗人的主。而且当日特许他在城门内骑,真是不能再扎眼,和教人艳羡了。尤其是过了花见坂后,这位枫原大人便下了,看样子,是和轿撵里的长公主聊了起来,脸上温柔得都要淌出水来,他们这样形容。
众所周知这二位是选亲相识,至此日前见面不过一次,相识不过半月,那副样子倒像是娶到了心仪已久的姑娘似的,痴情得不行。
一个爱老婆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面上带般若面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转进了某个巷,与街上的人们逐渐隔绝开来,终于不用再故作淡定,背靠不知谁家的墙,抱着手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听过太多传言,稻妻城总是传言的高发地,这里的闲人经济比想象中的要发达。花见坂还有歌舞伎町,每次宣传游行,都是万人空巷的程度,坊间传闻当然也不少。什么谁认识了个写书的啊,谁看上了歌舞伎町的花旦啊,谁家未婚先孕了啊,总之这些多得很。
但这条是最好笑的。不是那种气急败坏的好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好笑,无论从哪个角度。
首先,作为当事人之一,那天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脸上的表情有多高兴;其次,既然知他们大婚前没见过几面,又何来什么依据说“痴情”。如果要说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按他的脾气,这和见色起意有什么两样。
对于自己这张大御所阁下血脉造就的面,他嘲讽地想,或许自己现在落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境地,还要感谢它。“长公主天人之姿”这种话,在他耳朵里听来,像是既在夸他长得好,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他真的是「长公主」,又像是在讽刺他。
是非黑白分不清,男男女女总分得清吧?不,在稻妻,你什么也分不清。歌舞伎可以是男人,铁匠可以是女人,将军可以是女人,长公主可以是男人,大御所阁下可以是女人。
内卫靠在墙上,仰起脸来,盯着那块巷子上方狭长的天空。他没有再笑下去,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殆尽,目光中满是沉寂到可怕的东西,一些……无法和任何人讲述的东西。
他从不彻底信任什么人,世间没有比这更过分的愚蠢之事。枫原万叶,此人看似事事关心,但实则,城府都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了。比如,对某些不该追究底的事,至今都还没死心。
噪杂的巷口,车的轱辘声,人的交谈声,商贩的叫卖声,清脆的风铃声,以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但人往往欺骗自己,从这个方向听见,却从另一个方向遇到。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来人上。
九条家的三公子,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倒是比选亲的时候开朗多了。自上次过后便辞了天领奉行的闲职,今日还带了个书童帽将发收了进去,想来是在案上工作,急匆匆就来见自己了。
见到他的时候,三公子刹住脚步,行了一礼,神情有些紧张。“内卫大人,”他说:“晚生九条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