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柿泽公子为何要死。其实在这场闹剧里，他不死，并不会影响结果。柿泽朝野依旧会被反，他和千秋依旧会找个由杀了他，这很容易，因为荒海军中有他们的暗线，哪怕他们不出手，柿泽朝野也会死。

        但柿泽公子，他想，他或许该去问问即将找到这儿来的那位。

        一利落衣装，作浪人打扮，斗笠，束发在后微微摆动，腰间佩刀随着行走的动作，而发出碰撞的金属声。

        那人低着，脚步匆匆地自无人走了出来，向他靠近。他回过来，正对着她，反问：“还了面罩？”

        “内卫大人，休要取笑在下了。”那人开口，竟是女声，再看抬起来，面覆盖之上的眼眸清丽，分明是个女子。如此再回过去看方才，这“浪人”确实有些过分纤弱。

        居然连称呼也改了，戏全套。“我知你急着离开。”内卫的声音里确实有笑意，“不急，我需问你几个问题。”

        她有些疑惑，又有点害怕对方突然反悔。毕竟内卫如果真的反悔，不给她出城手令，那么她也没辙。

        这人吃不吃，她与他也算接过一段时间，脾气秉，清楚一点。

        “大人，您说就是。”她颔首应下。

        第一问是关于今次郎的。他知春纪确实爱着这位青梅竹，所以她对今次郎之死所表现出的异常淡然，让他察觉了不对劲。

        那日在天领奉行，她之所以急着借口冲出门去，不是因为伤心愤怒，而是不愿意在鹿野院眼子底下待久了。

        今次郎是怎么死的，她心知肚明。

        “鹿野院平藏不是没怀疑过你，只是他找不到凶，而你的边又有比你更有嫌疑的人，所以才收了手。”内卫接着问：“你和千秋认识，对或否。”

        春纪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这句话。她说：“大人若是好奇，问千秋统领也是一样的。”

        问到痛了。不过他并不是有意的，自打青木遥人从荒海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逻辑很简单，如果镇守寺是中立角色，那现任住持又为什么会和柿泽交好。

        柿泽公子并不知他父亲与前朝的那档子事，估计到死也不知，春纪也没有说，千秋杀他时也没有说。

        不，他是不是千秋杀的，还有待商榷。

        “为什么要灭他的口。”他纯粹想问这个。

        春纪能走到今日这个全而退的地步，其中八成是那位二世祖的功劳。只是他没有料到，柿泽家的关系如此之差，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谁知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也不意外，他自己的情况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稻妻城不缺父子反目，自然也不缺恩将仇报的。他想了想，“你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女子啊。”

        “此事之中，容我讲理的地方不多。”春纪抿了抿嘴，上看着发白：“他要是心中有怨气，来找我索命也好，我认。”

        他能吗？估计不行。内卫嘲讽地笑了笑，将手令递给她，“走吧。我当初答应你的事。”

        春纪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说什么，手有些颤地接过那块樱木制作的手令，愣在原地。

        “殿下真的肯放我走吗？”她忽然问。

        这么句没没尾的话，让他怎么答？总不能说，“我就是殿下，我说行就行”，再说了，留着这个当事人在这儿，日后也只会横生枝节。

        “殿下为何要将你留下呢？”他抱着手，淡淡然地反问了回去。

        她双手紧握，以至于指尖发白，斗笠遮挡下的面庞有一瞬，反出晶莹的光芒，随即便被风干了。

        “大人。”她跪下，行了一个叩首大礼，声音颤抖：“小女春纪，拜谢大人恩惠，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他「长公主」时，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真心假意，懒得再去分清。

        从到尾，春纪都是以一颗弱势棋子的份出现，看客与执棋人眼中，她几乎注定要被牺牲。但她无外乎是个普通的姑娘，对爱情有过憧憬，对生活有过天真的幻想。

        今次郎懦弱，她又遇到柿泽朝野；想要离开歌舞伎町，有人替她赎，她本可以就这样顺势而为，一眼望得到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名分再难受，也比艺伎要好得多。

        她为何不愿意？

        千秋统领当时或许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如果命运已经由高位者既定，弱小如尘埃的人物该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来圆满自己的路。她写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