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枫原大人在府外可不是这个样子。只是他不由得想,倘若枫原万叶真把所谓“大婚”当作一种契约,那这几个月的相,不就有点假戏真了?
深绯色的影,从背影看来心情不错,微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发未像平日所见那般,用了发冠簪起,颇为正式;而是看似随手地利落绑好,低低地束在脑后。乍一眼,谁也不知这是枫原家的家主大人,反倒像个急着去逛祭典的青年,浑上下就写了几个字:
犹记得上次回来,不凑巧地在别院里碰上了明月。小姑娘总是对他这个份颇有敌意,不知是把「内卫」想成了什么,不过这倒是常事,他在里住时就有此情景存在。
人了。他们更像是一纸契约,他签下名字,随后等待已故的对方来找他算账。
但这位是枫原万叶。想必和那群世家子弟很不一样。
眨眼之间,和枫原万叶相也有三四个月了,二人低不见抬见,远远凭一个背影认人是早就已经能到的事,至于脾气格……这么些天聊下来,得出一个罕见的结论:
此不比方才的街,灯火明亮,他看出来那是谁了,一时不知是该装作没看见,还是迎上去打个招呼。
甚至是倒睡觉。没办法,他着实没什么额外的力去应付枫原万叶。
但是「长公主」都没说什么。
其实从先前,他怀疑过枫原万叶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对稻妻名义上的储君展自己的善意,有引起注意的嫌疑。他说的善意不是对普罗大众的,尽枫原万叶对边的人都这么回事,但对他尤其不同。表现在时而心虚,时而没来由地跟他闹脾气,然后继续心虚。
大家似乎对「内卫」都颇有误解。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随意出入寝殿的行径,毕竟「长公主」和他有点授受不亲。
不得不说有点傻里傻气,他觉得好笑,自己和他说一两句话,又不知怎么开心起来了。真是个傻小子。
枫原万叶大概是看出来他心情不佳了,敛去了脸上的神色,理了理思绪,犹疑地看向他的眼睛:“其实是明月同我说,殿下近日来闷得慌。”
他哪里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要论话里有话,他才是修为更高的那个。但他今天不想顺水推舟,于是挑了挑眉,“殿下几时不闷得慌。枫原大人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随即脚下借力,轻而易举地跃上了黑瓦的墙,短暂如蜻蜓点水,又稳稳落在铺满细小白石的地面。
世事没有如果。如果丹羽久秀死在多年后的今天,他已经麻木不仁的时刻,自己还会有如此的愧疚,来应对他的死亡吗?
不得不说,他当初能亲自选择他,作为整个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同时也作为和自己联系最紧密的一位,是有所考虑的。当初他想,把这么一个小子放在边,总比放得远了好护着一些。
“kuni。”他唤。
偷得浮生半日闲。
需知「长公主」此人,前二十二年如同龛笼香灰的岁月里,唯一称得上于心有愧的,也就是他而已。多年来他总是这样问自己,“如若当初没有将他牵扯进来……”
稻妻夏季的服饰会舍去厚重的铺衬,只穿一件打掛,而祭典之时,又可以穿着专用的浴衣前去。通常而言,世家中人不参与这类民间的活动,也不屑于穿着一非锦非缎的衣服,在人群中行走。
夜晚的风夹杂着一令人迷茫的气息,兑过水的酒味。他脚步不停地行进,旁的光亮微弱又暗淡,暗淡又微弱,就这样路过一盏一盏聊胜于无的路灯,回到他能够回去的地方。
没有多远,已经近在咫尺。
“枫原大人,找我有何事?”他淡然地问出自己的问题,缓步站定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鉴于今日的经历,他眼下着实有点疲惫,无论是从神还是肉上。所以干脆开门见山,他应付完自家这位“家主大人”,好回去换衣服。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无比清楚人死不能复生,而这世上没有鬼魂,倘若有,他又为何在午夜梦回之时,从未见过丹羽久秀。
看来心情是相当差劲了。枫原万叶自觉来的不是时候,但没想到这么不是时候。而且看对方说话的意思,是不准备应他这句“kuni”了,一直端着内卫的架子。家主大人有些失落,但还是想把话说完
他顺手拂了拂衣角的灰尘,心里还想着要不要绕个路,这次干脆就从侧门进寝室算了。待他走了几步路,忽然瞥见庭院的不远,赫然站着一个人。
听起来在喊他养的狸,内卫不由得腹诽。
所以很多事情,还是没有如果来得好。
内卫摘了面,抬脚向他走去。那人闻听脚步声沙沙作响自背后传来,转过,眉眼间沾上了惊喜之色。
现在看来放得近了也不好。有一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事情就复杂了许多。但他敢保证,他的初心不过是出自对丹羽的愧疚。
他正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