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之前和你讨论的稿子也丢失了。你终于听出了他的一点悲伤,让你莫名产生一种无力感,你试着问这件事的细节,为什么报警失败,现在他的伤势怎样之类的问题,都被他一一回避,就像之前一样,他从不越界,也不让你越界,你听见一点布料摩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很近,近得失真像隔着一层戳不破的纱,近得好像那边的雨点要落在你手上。
但视频通话的界面刚闪过一瞬就被立挂断,动作快得你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再次拨通语音通话,那刺耳的声音像某种求救符号在寂静的冬夜无助地响着,黑字白底的文档末端闪烁着等待输入的黑块,像雪地里一座孤单的黑色房子。
你第一次发现他的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些东西,只有简单的出租屋,和一个简单的他,是一个契机。
他上总保留着一种说不出的天真和善良。
这里是我的噩梦。他轻声说。
他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有猫,有糖果,有在阳光下热烈散发白汽的甜筒,有夜晚的街传来的遥远的钢琴曲,还有他说的,他所拥有的一双绿眼睛,你曾不止一次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绿色,包容着湛蓝天空飞过的一切,把巷子里人们抽着烟吐出的生活编绘成一本童话。
一定要加,我可爱你了。他又问爱哪里,你听着他那每当十点必然响起的钢琴曲,扰民又优美,他轻柔的声音带着困意和沙哑,像柔的沙砾铺过你的脚底。
你喜欢和他深更半夜都在聊,聊得忘却时间,只是一扎在文学的创作上,两个人一起扎的,很新鲜的验,你总说读他的文字像读他,读他也像读他的文字。
他躺在不知出租房前面那一任租客留下的席梦思上,外面的公共音响放着《告白》的插曲,膝盖上的伤口匆匆止血,留下一块凹凸不平的棕色血痂,满地的狼藉,落完了夜
那是一个下午,你打了很多次语音,他一次都没有接,虽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即使忙也会抽空回播。
你想象着夏天他的手腕沾满冰箱的水汽凝结而成的水珠,秋天他出门半边脸埋在围巾里吃金黄色的剥了的红薯,冬天又窝在沙发看你写的长评止不住地笑,脚边是一个攒钱买的炉,你的文字总像在笑,你有一次这样打字说。
你点下了接通,有什么终于被再次链接了一样,电线那传来一阵持久而单调的静默,像是上世纪的黑白电影,你只能听见他轻轻的近乎微弱的息和玻璃罐落在地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征兆,你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怎样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你的通话又上挂断,风把他的发丝拨乱,离你一百公里外的雨淋了他痛苦的心绪。
有吗?他打字回来,有,你打了个语音,你的灵魂都在笑,他听见你斩钉截铁又失真的声音,真的在沙发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星星酱,你还好吗?他像是被魇住的人在难过又昏沉的梦境中猛然惊醒,他被你叫他圈名昵称的声音拉回现实,你听见他依旧柔温和但哑得可怜的声音说还好……你呢?他带着轻微的鼻音。
那天你们这边是晴天,阳光照在你柜子上的书,你漫无目的地回顾着他的文,同人文,你半着他试试写的黄文,好吧太意识和羞涩了这个简直是黄文界耻辱,想到要不要帮他出本,出了本把他的书放在书柜的第一列,谁来你家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名字,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挂断电话后你有些不知所措,龙虾也顾不上拍给他了,连夜准备礼物贴了三张便利签写了一篇修修改改把你的垃圾篓都填满,洋洋洒洒将近所有长评字数总和的安小作文,寄给了他曾经无意间透的地址。
他在半夜的时候终于回播,那时候你还在边吃夜宵摊辣得离谱的龙虾边赶死线,看见他换上的你某一次特意给他画的抱抱熊像闪烁在手机屏幕上,忙不迭把手干净,想打开视频通话正好让他看看龙虾顺便饿饿他。
我很好,发生了什么吗?你只是干巴巴地问,一瞬间在心里搜刮了自己所有的安人经验和安小知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忽地笑了起来,轻得像一片羽落地,他说,你会因我的灵魂失望吗?
因我难以走出过去,因我悲哀而不是那天上的星星,他轻声呢喃着,在你的沉默中像讲其他人的生活一样,像讲一个故事一样告诉你他的赌狗父亲上门借钱打了他一顿,报警没有成功手机还碎了,现在是借其他人手机登录账号回拨的。
你说,爱你的灵魂。
近得你透过他声音,看见他十几年生活的彷徨和不安无法消在无边无际的琴声中,也传达不到电线的那,为什么写作,你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开了口,重的哭腔像是他的世界下了雨,你寄不来一束阳光。
你喜欢他有意无意像小孩子炫耀想要夸奖的语气,他喜欢你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据理力争好像不打倒别人就要被侮辱尊严的样子,你有一次连麦和他透了想法,他笑了十分钟才回答对不起,这样显得我们都很幼稚,好嘛,跟我最喜欢的作者交朋友结果两个人直接倒退几岁了,他笑着问你这句话一定要加那个最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