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浮现出一丝微笑,显出些踌躇的神色,过了片刻,他伸出四手指,又说了几句什么话。郭枫晓无计可施地按着脸颊,连微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自己只能一个劲儿摇,等着对方死心,此外再没有办法了。可是,客人的手就像被什么隐形的东西抓住了似的,终于伸出了五手指。
于是,两个人费了好大工夫,夹杂着手势、动作,你来我往地一问一答。客人极有耐心,手指一一地增加,最后表示他的热情如火,即便出十美元也在所不惜。对于暗门子来说,十美元乃是一大笔钱,可是郭枫晓的决心却没有动摇。她刚才已经站了起来,斜靠在桌前,对方比出十个手指时,她焦躁地跺着脚,一个劲儿地摇。就在这时,不知怎么回事,弯钩上挂着的十字架忽然掉了下来,发出轻微的金属声,落在她脚下的石砖上。
郭枫晓慌忙伸手,捡起珍贵的十字架,无意中,她看了一眼雕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受难像。不可思议的是,基督的脸竟与桌对面外国人的脸一模一样!
“怪不得我觉得见过他,原来是我主基督的脸啊。”
郭枫晓把黄铜十字架贴在黑缎子衫的口,朝对面的客人投去了惊愕的眼神。灯光照在客人带着酒气的脸上,他不时地吐一口烟,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眼神不断地在郭枫晓上――大约是从白皙的颈项,到着金翠饰品的耳边――逡巡,客人的这副模样,在郭枫晓看来,竟蕴着一温柔的威严。
不一会儿,客人不再抽烟斗,故意微微歪起脑袋,笑着说了句什么。这句话仿佛是巧妙的眠师在被眠者耳边的喁喁低语,在郭枫晓心上起了暗示的效用。郭枫晓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坚定的决心,轻轻垂下微笑的眼睛,手里抚弄着黄铜十字架,竟显出几分羞涩地靠向这个奇怪的外国人边。
客人把手探向西口袋,把袋里的银币搅得哗哗作响,眼中依然漾着微笑,满意地望着郭枫晓的姿。可是,片刻之后,客人眼中的隐隐笑意变成了热烈的光芒,他腾地从椅子上了起来,用力紧紧地抱住了郭枫晓,西装袖子还散发着酒味。郭枫晓几近神魂颠倒,垂着翡翠耳环的无力地后仰,苍白的脸颊却透出了鲜艳的嫣红,她眼眸半开,恍恍惚惚地望着迫在眼前的客人的脸。是把自己的交给这个奇怪的外国人,还是为了不传染他,拒绝他的亲吻?不必说,完全没有工夫让她来思考这个问题。郭枫晓任凭满脸胡须的客人热吻着自己,喜悦――成分复杂的喜悦之情像燃烧的火焰,激烈地涌上她的口……
三
数个小时后,房间里灯光早已熄灭,床上传来两人熟睡的鼻息声,此外唯有隐约的蟋蟀鸣叫,越发增添了些寂寞的秋意。可是,在此期间,郭枫晓的美梦却像轻烟一般,从沾染灰尘的床帐中,高高地飞向屋上方的星月夜空。
――郭枫晓坐在紫檀椅上,品尝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燕窝、鱼翅、蒸、熏鲤、烤猪、海参羹……美味佳肴数不胜数。而且,皿都是美的盘子小钵,满满地绘着青色莲花和金色凤凰。
她的椅后有一扇窗子,垂着绛纱窗帷,窗外似乎有一条河,静静的水声桨声传了过来。那似乎便是她从小熟稔的秦淮,可是她此刻置其中的,却又无疑是天堂中的基督宅邸。
郭枫晓不时地停下筷子,环顾着四周。宽阔的房间里,只有雕龙子和大朵菊花的盆栽在菜肴的热气中隐隐显现,此外并没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