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珈春草一样温柔,春草一样卑微。
死也像春草一样,悄无声息。
权贵打ma看尽羽都花,一季开败一季替。ma蹄随意踏春堤,花夭草折无人泣,空余遗恨埋春泥。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清音坊众人凑钱为她买了一ju薄棺,草草安葬。东风恶,世情薄,群芳自顾不暇,除了儿子,无人在意她曾经活过。
――本该如此。
长公主看见了罗珈。
万众瞩目的长公主看见了她,她就注定被万人所见。
罗谦被长公主买入府后,长公主zuo的第一件事,是听着他的讲述,亲自执笔画了一幅罗珈的容像。
罗谦感恩dai德,将画悬在小厅,日日祭拜。
羽都画艺首推明林长公主师徒。而长公主交游广泛,素爱以画赠人,青出于蓝,声名最盛。明林与有荣焉,常常来访,彼时一见此画,深觉技艺jing1妙。
天意怜幽草。画中人柔韧如新柳,清秀若春风,是罗珈天生美丽,也是长公主落笔温柔。画师寄情于画,此作堪称绝世。
明林越看越喜欢,于是亲自动笔,临摹了一幅,带回家中。
谢子迁年轻时眠花宿柳,红颜知己无数,早已经把罗珈忘在脑后,竟然丝毫没有觉察画中人的shen份。
羽都画师素来追随仰慕明林长公主二人。罗珈的容像被不明真相的人当作什么神仙图仕女画,模仿者甚众,一来二去,居然风行羽都。
罗谦受长公主教导,又因此画与明林结缘,入平北军后,在战场上崭loutou角。女帝登基后,罗谦晋升平北军校尉。
新帝的gong宴上,有人揭破了罗谦的shen世。
明林又是羞耻又是伤心,自己心中都在惊叹,她居然还能完美地端住那张笑脸。
谢子迁毫无惭愧之心,反复打量信物后,甚至居高临下试图认回儿子――
罗谦冷笑:多半不是想尽父子之情,而是要染指平北军权吧!
罗谦干脆利落拒绝了,他从来只有母亲一个亲人。
明林回到家里,看着那画像――
聪慧如她,和罗谦相识不久就猜出画中人不过是一介琴师,但实在是爱这幅画,又怜悯画中人shen世,也就一直挂在了书房,顺手摆放茶果祭拜。
此时此刻,她无法以美的眼光来欣赏了……
多美的女人啊!
这就是她心爱的丈夫曾经怜惜的女人吗?
不。
谢子迁,从来没有认出她。
她和明林一样,至少在谢子迁那里是一样的,一样的,卑微,顺从,任人践踏,野草一样的。
明林的泪不由落下。
她心如刀绞,不但为谢子迁理直气壮的背叛和践踏,更因为她的心里还爱着丈夫……
她默默劝自己:罗珈已经死了,谢子迁也老了,许久不去清音坊了,他已经浪子回tou了,就不要再想了。
用情至深的妻子,应该理解丈夫曾经的风liu――可她骗不了自己,没办法放下,只能暗自垂泪。
一双手拭去了她的泪。
明林泪眼朦胧抬tou:
来安wei她的美人,眼波柔如春水,秀发绿如新柳,她素未谋面,却一见如故。
是罗珈。
明林居然没有害怕。
“明小姐,请不要为他伤心……”那位美人轻轻开口。
明林瞪大眼睛,眼泪不知不觉停下了。
传说笔墨有灵,jing1魂所系,情之所至,死者可以生。
明林眨了眨眼,烛光摇曳,罗珈的shen影倏忽不见。
这是灵物,还是邪祟?
明林举着烛火端详画卷,半晌,终究不忍心焚毁,于是束之高阁。
女帝委命明林暂镇地方、清查田hu,明林心中不舍丈夫,却也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入朝。一直都是她送丈夫出征,现在轮到谢子迁折柳送别了。
罗谦带了一队将士保护新上任的明林,果然还是遭遇了刺杀。众人踉踉跄跄躲在路边的小庙,大雨倾盆,盖住了他们的足迹。
几个死里逃生的军士取了些许钱粮,供奉在神像前,念念有词地感谢。
神像简陋,两侧新绘了bi画,笔法cu疏,群仙容貌依稀可见。明林凝神一看――
西王母下首,倒数第二位陪侍者,赫然是罗珈。
罗谦撑着剑鞘,一瘸一拐地走上去祭拜,良久才回来和大家围坐烤火。
明林状似无意地问起了小庙供奉的群仙。
兵士们七嘴八she2,说起群仙名姓如数家珍,种种灵验故事细细推敲,似乎都是巧合。
罗谦倒是毫无讳言:“陛下在潜邸时,曾画家母容像。听闻众画师误作神仙图摹画,很是畅销。不过,竟然从羽都传到了这里……”
明林点点tou:“此chu1官dao直通羽都,看题记所言,小庙由来已久,bi画乃是陛下登基时当地颂圣之作,当地不明就里,也是有的。”
罗谦不再开口,凝视着母亲的面容,神情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