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是如何在口中化开,又是怎样的味,他都还记得。
尖碾开果肉,没怎么咀嚼,便在苔上化成一滩甜腻的水,顺着咙落。像是小时候用来给阿盛治病的咳嗽药水,过重的香掩盖了水果本的味,有种违和的甜。
“可惜我那时许下的愿望还是没能全实现。”
他不爱吃樱桃,甚至如今看到它艳丽到恶俗的表便会作呕,并不是因为难吃,而是因为他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十三岁那年和樱桃永远溃烂在了一起。
平静注视父母的尸,直到他们被推进焚化炉才后知后觉,人死不能复生。抠着嗓子,吐出酸水,吐出父母离世的悲痛,吐出他人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
高启强趴在水池边吐出了一切,可就是吐不出那颗烂在胃里心底的樱桃。
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幸福二字,只能窝在旧厂街里个既卖鱼又卖淫的廉价婊子,用尊严换钞票,用血与泪将阿盛小兰供养,跌跌撞撞就这么沿着错误的路走到死。
直到那天徐雷死于意外,直到那天唐小虎跌坐在尘埃里向自己苦苦哀求,直到那天俯首下跪将陈泰认作干爹——
他明白了,他早该明白的,可他明白的太晚了。
所谓愿望,不过是孩童天真的幻想。成年人从不会把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寄托于糕和蜡烛上,他们会竭尽全力去争取渴求之物,不择手段以便达成目标。
该怎么办,该如何,他不清楚。
他只知他要为阿盛和小兰带去幸福。
再醒时高启强泪满面。弟弟轻柔去哥哥面上的泪,在他眼上落下虔诚的吻,“实现的半个愿望也算愿望,哥,我会永远陪着你。”
“只要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能被顺利解决。”
鳞片闪闪的蛇吐毒牙,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晦暗心思一一明:枪支炸弹、暗杀意外……一桩桩一件件,只要哥哥点,他高启盛立刻上就安排人去动手。
就像高启强可以为高启盛任何事一样,弟弟也可以为哥哥倾尽所有,就算是要他去死。
“说什么胡话!陈泰那老狐狸狡诈得很,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有人在背后替他撑腰。你可不能为了对付他,把自己折进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啊,小盛。”
“究竟还要多久,哥我真的快疯了,五年前你就是这么劝阻我的,每次看到你……”
看到你给他们狗,用换取向上爬的阶梯,我就恨不得自己去死,这样你是不是能够轻松些。
“不急,就快了。”他从弟弟阴鸷的目光里读到痛苦与的自弃,肉掌摸着那黑发,缓缓开口,“除掉陈泰之前,必须先对付他的心腹程程,这几年看似是她与我互相牵制,可实际上呢,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所以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借势绊倒她的机会,再向陈泰发难,最后掌握整个建工集团。”
高启强从床上下来,收敛脆弱神情,重新变成那个云淡风轻,大权在握的高总,一边对着镜子套上西装,一边提醒弟弟:“今天就别出门了待在家好好休息,等下我叫保姆给你煮碗蜂蜜水。”
高启盛藏在镜片后观赏他哥换衣服的目光一凝,听出他是要离开家的意思,瞬间吃味:“哥你不会是又要去找哪个领导攀关系吧。”
“一些工作上的事而已,你放心,”不准备告诉他真相。昨天阿盛醉得太早,没见自己半途被陈泰叫走,不如就此隐瞒,省得他真干出什么傻事来,“我会尽早回家的。”
走下楼梯安排完保姆的工作,高启强一眼便看到枯坐在沙发上的唐小虎,手里捧着个只剩一颗樱桃的果篮,连自己靠近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