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他zuo大巫的第十年。
神gong后殿的正中放着一只狭小的扁笼,ding端挖出来四四方方一块,仅供一只手伸入。工匠疑心他在殿中豢养猛兽,否则怎么会要几百只燕子。他上了锁,放燕血淹没,沉重的乌木包裹青铜,为防锈蚀在间隙中填充油脂,抬将起来,二十个nu隶都搬不动,在水中直沉到底,一串气泡逸出,像是有活物的呼xi逃出去。表面蚀刻图腾,长尾羽的鹰隼,两翼展开,隐隐有圆环的趋势,是他们的图腾,象征暴nue与战争。几千几百条赞神的颂,在后世编成歌,他们的赞美首尾咬合,也是个圆,聚太初之形,成朴拙之韵,束缚神明。这dao笼有进无出——那时还不兴叫棺木,以竹片囚龙是人类zuo出的最初之笼,衔接chu1灌入赤红的铁水,牢牢焊死,他不准备放他走。
细微的响动,窸窣摩挲的声,如鳞片寸寸压过草丛,它醒了,凝滞的空气一瞬间活了,仿佛生命被带进这个死寂的空间,它谨慎地四顾,像是蛇在熟悉环境一样,熟悉这座千年的牢笼。
轰——
它终于从过于漫长的记忆中反应过来了,自己竟被蝼蚁拘束,愤怒地撞击箱笼,整个尾bu压在沉重的shen躯下,这个笼太小了,他不得已盘踞,像条被人欺辱的蛇一样,结结实实填满了每一丝空隙,金属的鳞片互相挤压,发出尖利的声响。
“我抓到你了。”
易牙隔着金与木,对水生的神灵问候。驰骋云中的龙神被迫蜗居在禽类的饲笼里,内侧是泡过蛇毒和曼陀罗汁水的乌木,外侧是祭祀的纹案,杀灭他的力量却维持他的存在。
他是腾云的龙,怎么能囿于一个小小的地方。
“我叫易牙,是这个国的大巫。”
他温柔地抚摸着青铜铸造的野兽,仿佛摸在神明pen吐炽烈龙息的口chun。他展开来足有千百丈,比淮河渭水连起来还要长,cao2控天上地下所有的水,四海奉他为神,他是多么正派的神明,在水中洗涤伤口,却被阴险的人下了毒手,关进这不足一人的屈辱囚牢。
他从鸿蒙之始便开了灵智,蚩尤与黄帝之战时他曾是古神的坐骑,为那场讨伐降一场灭世的雨,驰骋天地,逐风拨云。为神的自尊不允许这样下作的偷袭,他有力地长尾持续不断地撞击,愤怒的咆哮在箱柜中来回冲dang,鳞片张开,铿锵不绝,锋利的边沿割裂木纹,赤红的水面沸腾,金属的嗡鸣在颅底震dang,而信仰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接受祭祀的代价便是为人言所束缚。
预料之中的反应,易牙满意地看它挣扎,困兽之斗,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隐秘欢愉,如此高贵的神明也能被他玩弄。空气乍然扭曲,温度升高,却更加chaoshi,几乎要凝出水汽,从feng隙中撩窜出零星的血色。神的怒火,燃烧起来何等nong1烈,淹没龙神的血沸腾起来,气泡炸裂,龙火在水中骤燃生焰,热度把青铜烧的gun红,这东西怎么能圈住神呢,他是万物的ju象,雨水山泽的统领,生命自水而发,沿水而衍,囚禁他便等同于囚禁整个世界,要他顺服,便是要世界顺服。小小的巫师,也妄想僭越权柄,zuo世界之主么?
他果然是一尾骄傲的龙。
易牙痴迷地把手伸进ding端开出的口中。
他的指尖抚摸着龙shen上宛如铠甲的鳞,人造的铠甲没有这样浑然天成的,拳tou大的紫色鳞片,边缘锋利如刀刃。龙焰在浅浅的chao意中猝然点燃,空气中生出肉ti烧灼的焦香味,他低笑,掌中hua出一把短剑,轻薄短阔,纹路清晰,剑shen散发着一层浅青的光——这种剑在后世被称为越女,是祀雨大典中常用的礼qi。高贵的金属对神的感知强烈,被血唤起愉悦的嗡鸣,他挑了一枚漂亮的紫鳞剜下来,龙神的痛呼只有一瞬,被压抑下去,他是不愿在这等下作巫师面前服ruan的,其下肌肉莹白,微微颤抖,他的指尖一抖,涂抹药粉,毒如蛇牙一般向内贪婪噬咬,肉烂得极深。
易牙不禁回忆起那甘美的一瞬,那时,那时——神失了法力,在水沼中泡着,沉沉浮浮,昏昏醒醒,伤口翻卷,兀鹫啄食,谨慎地叼去血肉,威能被分食,当完全的存在破裂,天平动摇,便再也无法弥合,他也是其中一只,不比谁低劣,也不比谁高贵,同样咀嚼血亲的血肉——同出一世,神明既是生母亦是手足。僭窃力量的存在皆是同罪。龙之血rong了满湖,它暂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