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美的神使人昏聩,它的鳞片光晕像是瑰丽的霓云,水泽平静,他踏入这片神栖之所,波纹丝丝扭曲,他的脸映在其中,同样狰狞。
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他入了梦,意识冥潜至思想最深,妖娆的红雾带着血腥味,如女巫艳丽上覆盖的薄纱。殿遥遥,雨打檐铃,他的灵魂刹那间剥离躯壳,离人世极远,恍惚见到烟雾中,龙神凝成美貌的人形——两条手臂吊起,壮的横梁悬下一锁链,不长不短,只叫足尖堪堪着地,全的线条绷得很紧,却无可使力。他脸色苍白,大约是疼得厉害,牢中的空寂日复一日,漫长时光如此难过。易牙不由得怜爱起来,再冷的内心遇上这幅形容都会疏松柔。大巫抬手抚摸他的脸颊,隐忍坚韧,刀刻的眉锋,高冷如覆雪的险峰。他养的黑发极长,垂顺下来直到膝盖,末端淬着朱红,而今大半力量失,一夜褪作惨白颜色,摇曳满背,比芦花细。他纵然虚弱,却不低伏,昂首,肩胛的肌肉鼓胀收缩,玄色的衣轻如云,包裹这残破的,膛漏出一线雪白,可怜可敬,好似云中一轮月亮,皓然空冷,遍照大地。
力量受限,他的人形并不完整,脚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鳞,发里伸出一对透明的角,兽无法真正除,它是沁在血肉中的劣等品质,只能被粉饰掩盖。任何生物都是兽,神明亦然。
沉睡,高贵雄伟,威仪不可侵犯,如一尊山岳在呼,却衰弱到了足以被人摸的程度,轻而易举被他收进袖底。
巫总是要饮酒的,日日开怀,仓中粟米刨除冬粮尚有余数,匠人巧用心智,在陈腐之前渗出,叫酿,丰衣足食享乐积存,最初的矛盾如此从这杯里倾倒出来。等到一滴酒从王上的樽前落到田埂边,泽隶的嘴,就是一千年过去了。那是五石散还没有提炼出来的时代,大麻种植广泛,曼陀罗长满神的地面,那是个梦幻颠倒的时代,土地上满是蛮荒与愚昧私生的国度,古歌清亮,巫觋薄纱而全赤,在祭坛中央折叠起舞,月亮覆盖大半个天穹,满目寒光,足趾发清晰可辨,白天与黑夜极少差别,浅显的望无所遁形,远古时代,神与人的距离很近,天地还没彻底分开,他仰望着神女遗落的裙裾——那片青色的云在天穹上柔媚地一转,带着一丝掂恋不舍的情态。无可救药的毒像是大片蛇群一样纠缠在每一任大巫的脑子里,交媾的形变幻出无数破裂的碎片,他们的视野时而大得括整个宇宙,时而小得仅纳芥子,神启是植入他们眼球的翳,蒙蔽了一半又展了一半,除却他们,再没有人能看见天光之下一缕机妙。这是一种病。他的妻,也是他的恩师,在床笫之间呢喃而语,这是巫不该说出的话,怎能将恩赐斥作恶疾。易牙曾经也这样想,病疫控制着,吐出一些他们自己都难以解读的错乱话语。不过他亦当了整十年的大巫,对于这种飘飘然的癫乱,委实有点瘾了,他了一口酒,混浊沉重,压在苔上缓缓下,犹如态的汞,热辣辣地烧灼咽,眼沉重地坠下去,睫梢好似系了一座鼎,猛地从祭坛上跌落,摔碎成震彻天地的雷鸣。
他巍然不动,正是铜钟的,他被从卵形的世界中抽离,高远的神谕就此消息。牢狱中,拳大的笼窗透了一束光下来,尘埃乱舞,照亮一半面孔,眼下人中阴影极深,轮廓冷,而被尝过,滢鲜红。小指的链条扣在脚踝上,末端熔铸在地面,与这牢笼浑然一,他为囚徒,深困其中,仍旧凛凛风姿不可侵犯。
易牙当然要亵渎,他就是为此而来,往后长久的时间里亦为此存在。易牙扯过膛上的链条,难得的金属在衣褶中闪闪发亮,一对被银环穿过,又用细链穿在一起,因为重量拉扯变形,俏生生出来,足有一寸,如剥去外的红浆果,薄得好似能掐出什么甘美的汁。孔早已不再血,打穿的时日已经长久,疼痛是短暂的刑罚,真正的噩梦反而在愈合之后。没有痛感掩盖,可怖的快感格外清晰,他忍耐着前的亵玩,几乎不敢相看,
“你的鳞片比昨日更多。”
他上仿佛只有黑白两色,正似单纯的子,没有念,不会变通,更不会理解下等生物的执念——怎么能奢望天神与乞儿共情。
他从齿间迸出一个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