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我并不恼怒于他的无情,这点亲密的相已经足够我暗自回味许多日子,踮起脚尖,悄悄地,急切地,生怕再晚一秒就忘记,把那句荒谬天真的话语进他的耳孔里。
“我是易牙生的吗?”
雉羹的躯猛地一震,平衡的假象骤然撕裂。他一时怔住,如坠冰窟,吃力咀嚼着那句话里的意思,朱红眸子幽深,试图从我的神色中找出任何一丝歧义。暗灯之下,他只有一薄薄的衣,肤冒着缕缕白的热气,眼神浸在冷月与雪光中,无比伤痛,我刹那间意识到,他或许把我认成了记忆里某一个曾寄托他所有柔情的少年。
“雉羹?”
“雉羹!”
“...你要去哪?!”
剑光划破黑暗,比脚步更快,我惊惶未定,隐隐觉得自己了错事,伸臂去拦,却只抓住了剑柄的长穗。
“你...也要走吗?”
坚毅面容隐在暗,烛火拿远了,显得更小,月光照不进走廊的尽,我只看见他下颌的线条,浸在一片岌岌可危的色里,坚生冷,如将化的冰川,微微颤抖。
“...请放手。”
他最终还是孤一人往夜的那去了,拇指无知觉开剑锋,将一缕寒霜与惴动不停的渴望,一并执在手中,执拗地要去面对那场不是秘密的秘密。
次日我们对坐,在院中摆一局棋,易牙果然日上三竿才施施然而来,行走间石青色的坠子啪啪打在大上,正巧是那个位置。我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想起那些梅花般的指痕,错乱且撩人,于是扬声叫住他:“你会生孩子吗?”
易牙脚下一顿,也不回,冷笑:“男人不会生孩子。”
轮到我落子,白子用寒玉雕琢,拈久了指尖冻得发凉,冬日里尤甚。我对着指尖一下下呵气,仰起脸来看他,用一种纯然天真的口气:“不会吗?”
“不会。”
我以为雉羹仍旧会默然无言,没成想接了话,他落下一子,我慌忙垂眼看棋局,再抬,却见易牙已经走远了。他沉凝着目光,字句里有种品不出来的意味,尖锐冷,不化也捂不。檐下雪水滴落,敲打青苔,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呼声不自觉地压抑着,干燥的冷气团踞腔,吐息裹有森然血气。
他往日与父亲对弈从不放水,这次却下得满盘稀碎,末了查下来,一共输了我两个子。
于是我叫他起来,一同去见父亲。
雉羹轻声告了罪,低收拾棋子,嘴角紧紧抿着,额发垂落下来仿佛一片黯然的穗。我想到他剑穗的颜色。好像是深黑的一把丝绒,中心挑着点红,或是深红的,末端染着黑。是一种干涸的腐坏的血色,仿佛剑的锈痕。
细雪簌簌,朱红飞檐,他走的很快,提着剑穿过重重深院,掠地无声,剑鞘末端的血一滴滴打在地板上。我迟迟落后,紧追不上,脚下片片红梅怒放,慌忙去看,见刀刃果然割开他的手掌。
檐下的灯笼破了一口子,蜡烛也熄灭了,猩红的烛泪滴落在门廊上,像是被剜掉瞳仁的眼眶。
雉羹先我一步叩门。
“父亲。”
主人闻言,眸子稍稍一抬,在来人的脸上定了一下,复又低下去,没什么欢喜,也说不上厌恶,仅是随手施舍的一丝目光,已着实叫人心动。
他仍在抚那把琴,姿态端庄,看不出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昨夜的痕迹已然清了,纱帐窑瓷都不见,早起最初开的一枝梅花被有心人折了来,摆在瓶里,疏落地开着两三个苞,枝条欹斜,很有几分美艳。
父亲信手拨来,曲不成调情也难猜,一支清平乐弹得潦草不堪,偶尔震落两三缕红的,颤地浮在琴弦上。我向他问安,搜刮肚说上些家常的话。
仿佛还隔着那神秘的帘子,他的姿怎么也看不清,我不明白,是一天看不清他,还是从始至终都未了解过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痴情的凡人,亦或冷的天神,好人,还是坏人。我学识浅薄,话本中也没有提过绞成乱麻的人要如何抽丝剥茧,是把他冻之后剖分成无数张微片来细看,还是把肉脱空,奉茶磕,诚挚请教腔之下那颗不知是否尚存的肉心。可父亲俨然是一条幽折的大蛇,永远都蜕不尽,难要从他口中爬进最深,才能与他感同受么?
梅花摆在边上,畸残折扭,一痕可怜丹朱斜穿过来,撩开那层无形的纱幔,衬得他的神色竟有些妩媚的味。
他凝着一双寒目,睫下,出的眼光落在指尖,薄而艳。
啪――
琴声一起,丝碾柔,汁水沾染丝弦,我注视着他渐红的指腹,仿佛听见什么折断的声音。
“这花,开的很少。”
“病梅,一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