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严赫州也不知,沈时究竟失败过多少次,但那些年里尽他也有低落沮丧,都没有真正动摇过他要继续下去的决心,甚至第一次成功复活一株多刺绿绒蒿。
两人再次经过冷杉,没有停下脚步,秦念给他念那句诗:“为涧底松,犹仰高山月。这是出土于帝王墓当中一手札残片的记录。”
尽那一株绿绒蒿最终并没有活到开花便因种种原因枯萎,但这是一个在整个植物研究领域都足以令人振奋的消息,高原植物的培植太难了,任何一个实验室,或者一名植物学家、一名专业的园丁如果能成功培育一株绿绒蒿,即便等不到开花便枯萎也足够令人震惊,这实在是太不容易的一件事,这一步意味着如果能成功地让绿绒蒿的种子发芽,那么除了绿绒蒿,还有智利蓝红花、喜拉雅龙胆这样的高原植物,或许都可以用相似的方法去试试原来没有走通的路。
里面的空气有点凉,沈时带她往外走:“这不是我一个人达成的成就,整个植物学领域的研究历史并不算长,比起西方很多国家,我们的研究历史更短,但森源实验取得进展,绿绒蒿如今能借此成功在野外生存,是有许许多多前辈的经验作为基础,我才能走一段坦途。”
“失败很多次又那么危险也不觉得沮丧吗?”她看那么多文献资料,一遍一遍地修改论文也时常会怀疑自己,觉得沮丧又绝望。
他牢牢托住她的脊背,笑着去理她有些乱的发,声音温柔:“怎么突然抱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扑过来抱他:“我知了!”
沈时带她来植物园只是想让她放松一下,倒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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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牵着他的手走在繁盛的密林之中,言笑晏晏:“很多人都认为作为帝王诗,那一句全无睥睨天下的豪气,更像是随口一说的戏言,研究价值也不高,我查了一堆资料,本来也快放弃了,因为那句诗在我的论文里其实也不算是重点,就算删掉,也并不影响全局,但我突然觉得,那也是一个人的心声,我的资料里面或许也有漏。”
“老师曾经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个领域出真正能向前迈一步的实验成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这些事情就毫无意义,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是走在通往目标的康庄大上,也有可能走了岔路,一辈子都回不了,可是每个领域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在等着人们去走,因为有那么多人一辈子都在深耕这个领域,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枝繁叶茂,如果只有一条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的路,或许也会很寂寞。”
秦念抱住他不不顾地在他下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像执着地要去人的小猫,还不忘跟他念叨:“之前我一直对一句帝王诗耿耿于怀,导师说,这一句太孤立了,跟那位帝王所有的作品风格都不相同,大多数学者都放过了这句话,让我也不要走进死胡同,甚至有人还提出过质疑,那一句到底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时不明所以:“知什……”
所以他可以不言不语不知疲倦地在实验室待上很多天,植物的生命同样浩瀚,尽一切都是沉默无声的,但他仍然能看到植物世界的繁盛,对于当年的沈时来讲,这一切都比人世更值得眷恋。
“那你取得了这样的成绩,严教授还是很骄傲的吧?”她试着哄他。
“我知了!”
“沮丧当然有,但那些沮丧好像也没有真正动摇过我。”说起这个,他又笑了笑,“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些实验记录和数据很枯燥,但按照前辈们的经验推演运算的时候,更像是在和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们交。”
无论是出野外考察,还是在实验室里面对繁冗的实验数据、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都足够消磨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对一个领域的喜欢和热情。
秦念不知想到什么,嘴里喃喃着重复他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和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们交……”
秦念在他怀中仰起脸:“其实我这几天改论文改得很痛苦,好像一切都停滞了,但是你刚刚说实验的过程也像是在和前辈们交,我才发现我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前阵子我偏执地去关注作品里每个字词或者是意象的义解释,这种方式看上去好像很专业,但很容易画地为牢,让我忘了那些作品之所以熠熠生辉,也是因为那个留下作品的人其实有话想说。”
沈时倒是对那句诗好奇起来:“那是一句什么样的诗?”
于是他也曾花了几年的时间,让沈时在野外和实验室里两点一线,日复一日地复活那些在种子库里沉睡多年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