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仁起敬茶,“掌印,时辰不早,我就走了。今日叙话也算了却遗憾,我也终于明白我那点手段不过自作聪明。早听天下无东厂不知之事,现在才真正明了。”
曹谨行听完睁大双眼,他是想起了郑之惠,自己轻而易举就解决的冤情,他用了三年,仍然不得解脱。
温仁长叹一声,“我已在那个位置,如何不贪?我又怎么能容忍一个我曾陷害的人还活着?任何威胁我官位的人我都要除了才安心。”
曹谨行看温仁眼凶光,心确实够狠毒。
温仁大笑:“说得好!听话中之意,掌印貌似也艳羡避世生活,那我也祝掌印早日达成所愿,退隐朝野!”
曹谨行听了沉默良久,淡淡:“圣心从不会在任何一个人上,永远不会。”
曹谨行不置可否,他笑着给温仁倒了一杯茶,“先生,请用。”
“不,掌印。”温仁严肃:“我忽然发现一开始我便是输了,我一直在谨慎揣测圣心,而您本不必如我这般辛苦。因为圣心,从来就在您这儿。”
温仁挑眉笑:“我倒觉得那位也是人,掌印信或不信,端看最后吧。我散发匿名揭贴,污蔑你受贿,而万岁竟然让你亲自去查证,这是何等的信?我从未见过让疑犯自己去查自己的,或者说,万岁本没拿您当疑犯。”
温仁嘴角勾起,笑得嘲讽,“钱谦益?他还不。世人都说我温仁是败在他手里,可我清楚得很,我败就败在不该惹了你。”
曹谨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面嘲色:“您到现在还要取笑我吗?”
通都是浮云。可是郑之惠仍然被困,现在自己再多说什么,倒像炫耀了。
郑之惠也作揖回礼,“钱宗伯好走,恕我不能相送,与您相识一场,是之惠难得的缘分,望宗伯此去一路顺风。”
温仁一同高举茶盏,“请!”
“掌印应该不能会这种感觉,我的首辅位置,是我自己搏出来的,并且要时刻提防下面的人把我扯下去。而您的位置,目前为止,还无人可以撼动。”
曹谨行点微笑,“借先生吉言了,请!”
曹谨行回:“茶淡饭,也别有滋味。”
钱谦益走后,郑之惠褪去笑容,脱力坐在地上。三年了,他在这方寸之地已经苟活三年了,那人竟还舍得他活着……
曹谨行也随之起,他端起茶盏回敬:“东厂却不知小民之事,远离朝野反而更添潇洒快意。”
此时京郊一不起眼的小酒馆中,曹谨行与温仁正在其中闲谈叙话。
温仁自嘲一笑,“是的。可惜我的算盘被你看得光。我自问在朝野是没有对手,探花钱谦益、状元周延儒、帝师文震孟,不都被我逐个击破了嘛。朝野里也不乏看破我心思的人,可惜他们不是人微言轻,就是太过愚蠢。我稳坐首辅之位,靠的就是善于揣测帝心。”
皇帝忌惮大臣结党营私,更忌惮外臣与内官私交。温仁如曹谨行一样深谙帝心,从不和这位炙手可热的掌印有过多往来。
温仁感慨:“掌印,你我共事多年,还不曾面对面坐下畅聊一番,现在不辅臣了,才能和您聊一聊。”
纵使温仁先前害他,曹谨行仍然心平气和与他对谈,不曾有一丝怨怼。
曹谨行想起当年,“先生当初准备借我之手除去文震孟,我记得是来过我府上。算是你我之间第一次私谈。”
“可惜我竟然遗漏了你,曹掌印。”温仁语带遗憾说着。
曹谨行意味深长回:“先生,您那些动作东厂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提罢了。我当初给您说的那句话,您已经站在了最高,见好就收方能长久。您不是败在我,而是败在一个贪字上。”
一时间心中各种复杂心绪蔓延,曹谨行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一扇门。直觉告诉他,门的另一面,他绝不想看见。在他将要碰到门时,门又消失了。他暗自庆幸门的消失,可是那扇门,在另一边,又出现了。
“我以为先生会见一面钱谦益,不想是见我。”
温仁客气接过,“曹掌印的茶,我还不曾饮过,今日也算因祸得了口福。”言毕,温仁如喝酒一般,一口饮下杯中茶,“纵使掌印茶艺超群,可惜这小酒馆的茶叶,始终是差了些。”